心潮不败 第120章 秘密

“嫌丢脸你可以不来。”

陈我愿肩膀格了一下，烦躁顶开他爹按在自己脑瓜上的手。

“丢脸？我只是觉得可笑。觉得你无知！愚蠢！”

陈苏立负手背身，沉着脸，又转过来，怒瞪这个死崽子。

陈我愿皱紧眉头，拿起耳机堵上耳朵，撕了写乱的草稿纸，一把丢进垃圾桶。

陈苏立又对此评价，一针见血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哦，生气？又没理，就把怒火转移到作业上？人家书本草稿纸怎么你了？你这样做都是没本事没出息的体现！你要真是个有能力有责任的，你就应该直面现实！直面你所有不敢面对的东西！你迈不过去那道坎，那你一辈子都永远迈不过去！”

陈我愿捂住额头，心跳得很重，然而表面看着却像死寂了一样，闭眼无话可说。

外边天早黑透了，又没开暖气，而其余楼栋灯火通明地伫立在对面。冷空气习惯下沉，白炽灯照射下，陈苏立觉得这寝室里也一样死气沉沉，走两圈不甚满意，说：

“我看你在这里也住够了。”

闻言，陈我愿弓着的腰微微起来些，慢慢放下手，极其不可置信地放到脸底下去。

难道陈苏立准许他回陈中了？

然而，还不等他转头看过去，陈苏立就将威利的目光笔直投过来。而他爹就那样挺着一身冷肃，绷起一张依旧权威的家长脸，刻不容缓道：

“刚才家长会结束后，我已经跟你老师聊过了——”

“你现在就收拾行李，从下个星期一开始，就给我去迟海高中当交换生去吧！不到明年高考六月，不准回来！”

陈苏立说完，迈开脚步一抖大衣就准备走人，然而他还没开门走出这个宿舍，陈我愿“哐当”一声从桌前起来，罕见地有些匆忙慌乱地去截住他，险些跌倒。

陈我愿攥住陈苏立的衣角，没站稳角度就成了仰视。而他冷峻的眉心哀然紧蹙，已然充斥起一股强烈的心寒：“爸，你说什么啊，去迟海高中？？……凭什么啊？我凭什么又要去迟海高中！你到底凭什么？你做决定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

“就凭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我想让你去哪儿，你就给我去哪儿，你舍不得去迟海，又不是因为舍不得你爹，这不是刚刚扯平了么？？”

陈苏立笑呵呵慈眉善目，一把拿开陈我愿抓他的手，居然看起来十分悠哉。

陈我愿的手被甩开，而他就那样站在陈苏立前面，抿着嘴唇低下头，于心底撇过脸，压抑地轻呵了一声。

“……”

“小我，你这次说什么都没用。安下心吧，去迟海上半年学，很快就回来了。我会找人照顾你起居的，你这次不想住宿舍，就在外边租房子。甚至你觉得那边风景不错，你想在沙滩边儿、在海岛上买一套房，我都答应。”

陈苏立好言相劝，陈我愿攥着手指头，宿舍外边的风从门缝吹进来，吹拂在他眼睫上，原来，冬天的风像这个季节的阴天一样，是湿漉漉的。

而他就那样说：“我不去。”

陈苏立站在宿舍门前，负手而立：“没用。你必须去。迟海高中的教育水平在全省一流，这是一个敦促自己向上学习的机会。刚好我看你在这里也不想学了，你就给我去那边好好接受洗礼去吧。”

“我不去。”

陈我愿低头重复一遍，加重了语气。

陈苏立脚底下踩的皮鞋锃亮，整个人都有一种将近无情的冷感，而目光锐利漆黑：“理由呢？你又凭什么不去迟海？”

闻言，陈我愿终于抬起眼来，他眼里明明很安静，却无声跃动着细密的光，就像斑斓的雪光在阴天里飘落。

他说：“……因为我喜欢维江。”

“因为我喜欢维江！我喜欢这里的人！无论是江阿姨，还是这里的同学，或者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我喜欢他们，不行吗？？我从来没去过迟海，迟海离维江三百公里，那跟跨省有什么区别，跟你把我丢在恒京有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想让我去我就要去，而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去那里读完高中吗？”

“爸……你不觉得你冷血吗？”

陈我愿话落，突然抬胳膊抹了一把脸，眼眶泛上零星的湿红：“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什么，而你从来都把我的喜欢视而不见。”

“小时候我喜欢我爸爸妈妈在一起，是你亲口说我妈不要我，你用你行动告诉我你不爱我，于是我喜欢的东西破灭了，我们这个家也失散了。我长大后我才知道，你原来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地爱我。直到现在，我终于发现了……”

“爸，你其实是恨我吧？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对我的爱压抑在自己的掌控欲之下，一旦我脱离哪怕一点点，你就恨我，你恨我因为不服你从而‘不像你’。你这么多年觉得孤独吗，觉得自己孤独得可怕吗？你觉得我是你身上的一块肉，所以我就必须以你所规划的形式'陪'着你是吗？”

“我们是两个人！我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了我有自己的思想！爸，我不是你手里的换装娃娃，我马上就成年了！你究竟还想管我到什么时候？？”

“你是我的儿子，在你没正式成年之前，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眼前的、你父亲的，”陈苏立毫不妥协退让，即使在听见那一句喜欢维江后有些动摇，“我就是要管你，因为你是错的！”

“少时不顾一念之差，一辈子都将误入歧途！”

陈苏立丢下这么一句话，态度已然僵不可摧，他甩手的样子仿若慈悲春风遁入严寒冰天，全然不顾旁人死活。

“那是你自己走错的路啊！！”

陈我愿握紧了拳头，眸中决绝而痛苦。

“爸，你非要我来替你说吗——？”

“既然你总是逼我，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了。”

……

四个月前。

陈我愿还在枕吴，那时候他刚问过林昊莫宁最近怎么样，没想到当晚上，莫宁就在“百忙之中”给陈我愿来了电话。

话中大意，最近生活情况也没别的，却讲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蒋回。

莫宁告诉陈我愿，他如林昊所说，最近准备出国，而家里介绍的千金大小姐天天缠着他，他不能掉入爱情的陷阱，就兜风跑到定生，去找他小叔莫臣青那个老大不小的混账单身汉玩去了。

莫宁跟莫臣青长得完全不像，虽然已经是很近的血亲。他小叔现在三十八岁，还跟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似的，平日里除了搞个人色彩鲜明的设计，就是去娱乐社交场所里恣情玩乐以及纸醉金迷地嗑药，人生已然到了“醉不至死”的阶段。

颠倒的杂乱的纷繁的幻境中，莫臣青躺在他家里溢满阳光的搭沙发上，身上衣服夸张大胆，脚边落着大红大紫的彩布条和剪刀，长头发还是半扎在脑后的：

“阿宁我告诉你……”

“人的一辈子真长，我活够了。得不到又能怎样，曾经有过阳光灿烂的日子还不够吗……”

“哈哈，只是那个陈苏立他居然骗我，我就不该告诉他，说我找到了那个叫江蓝水的女人的下落，我毁了一个家庭，在最该悬崖勒马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阻止我……他安慰我说，怕什么，你明明只是守护了自己的爱情，毕竟你还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他那个时候难道在讽刺我吗？为什么我没听出来？”

“后来我资金出事了，眼看着大厦将倾一手创办的心血要付之于烬了，我不仅不敢告诉蒋回事实，还把祸事安插到蒋回头上，蒋回真傻，为了孩子老婆离了婚，两年后又反手被我这个卑鄙的年少慕爱者关进监狱……”

“你知道陈苏立多虚伪吗，他不仅支持我栽赃嫁祸给蒋回，甚至还帮助我逃脱罪行，我当时问他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落井下石，你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当年的白月光，结果就这样袖手旁观甚至厚此薄彼地对待蒋回？”

“当时他怎么说的，他说什么，江蓝水反正已经跟蒋回分开几年了，蒋回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跟江蓝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人多么自私冷血啊，现在蒋回还有几年从牢里出来呢，我好害怕啊……他马上就释放了，他会不会想弄死我……哈哈，不会的，他向来脾气温和又乐天爱笑，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弄死我，我没脸见他啊……当初我就不该害怕，让蒋回替我坐了牢……陈苏立骗我……陈苏立让我愧痛了三年……阿宁，你知道你小叔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我好痛苦，我活够了。”

当时，陈我愿听到莫宁一番话之后，炎热的夏天里却感觉浑身的血都冷了一遍。他不相信他爹居然还插手过蒋家的事情，虽然不是主要干系，但是很难不让人诟病。

至于陈苏立真的还喜欢江蓝水吗？

不知道。

或许所谓白月光只是一个执念，背后的真相，仅仅是如今功成名就的陈苏立依旧被桎梏于他少时、所无法洗去的那层厚重的自卑、和令人羞愤的懦弱吧。

陈我愿知道他祖父对自己父亲的影响，但这也不是他爹把扭曲的爱“加倍奉还”到自己身上的道理。

而陈苏立所谓“少时一念之差”究竟差在哪里？

他用自己大半辈子的冷血无情掩盖事实。

——陈我愿一直以为陈苏立压根不爱他母亲，而可悲的事实是，他妈是陈苏立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0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