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孟朗寻来一匹马,一路奔驰着来到一座破落荒芜的宅门前。
下马后再度回首环顾,确定四野无人后,这才拴了马匹抱着大包裹潜进废宅里。
废宅内蛛网遍布,满地枯草,横梁上与门窗上的积尘有半指厚。唯有橱柜上的积层略薄。
孟朗停步在橱柜前,随着柜门被打开,一道人形赖倒下来,噗地一声落地,扬起一地的飞灰。
那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观其单薄破裂的补丁衣裤,与脏污的头脸,可以猜出这是名乞儿。
这就是一具冻死路边的乞儿,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更没有人会在意这具尸体最终的去向。
孟朗不做耽搁,翻出包袱里那日从孟平章身上剥下来的衣裳套在乞儿身上后,再将尸体塞入麻袋抛上马背,而后绝尘而去。
只是这一回是朝着辜州去往堇城孟家的必经之路而去。
他驾着马奔入林间,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解了麻袋把尸体倒出来,接着抽出匕首一个回身狠狠扎入马匹的喉管上,再用力向下一划。
孟朗避得及时喷薄而出的血尽数洒落在乞儿的尸身上。而那匹鲜血淋漓的马应声倒地,也在抽搐下渐渐失去声息。
四周除了山风,隐约有簌簌声起,孟朗拉开九丈远距离,攀上一颗枝头瞭望,在见到低嚎声起,结伴的三头狼将一人一马两具尸体团团围住后方离去。
岳山书院游廊角,孟朗低声说着什么,站在他对面的慕惊鸿一张小脸憔悴得令人心疼,只双手交握在胸前,听了他的话后面色一松,轻轻点头。
宁小昭采买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单观察两人的互动也多少能观出些道道。有些纳罕两人何时有了这样的进展,面上挑眉,心下叫好。
待慕惊鸿一走她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冲他挤眉弄眼笑,“最近很用功嘛。我说你这几日总有些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突然窜出的宁小昭令孟朗的面色有些不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弯了弯唇强笑,“小昭,你怎么在这?”
“我啊。”宁小昭说着从袖子里勾出一个锦囊来,将里头一块半掌大小的玉原石盛在手心,从刀口一侧看进去,可见玉质温润剔透,色泽瑰丽多姿。
宁小昭显摆似的在他眼前晃了两圈又小心翼翼的收回去,“怎么样,好看吧。我方才下山八十八两淘来的的这块宝贝,赚大了。”
她说着很有些得意,随口又问,“刚才下山还远远瞧见你,抱着个大包袱,鬼鬼祟祟的干嘛去呢?”
孟朗听得脑袋上的毛就是一奓,但很快冷静下来,脑子一转找到了托词,“派内一些坏了损了的小东西放着占地方,可若是带下山去,说是岳山书院内流出来的东西,忽悠着还能换些银两花。”
她没想太多,只当他同她一般因那场大火,如今荷包吃紧得很。
“换了银两,顺道还去买了点东西送给你的慕师妹是不是。”她丢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腰,一脸的我都明白我都懂。
他看着她那副自以为看穿他心思的得意样,想来是自己多虑。
她挥了挥手让他再接再厉,急匆匆的赶回屋去,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袖兜里的这块璞玉雕琢成一块美玉。
屋内的几案只一张,但足够长,两个人也够用,就摆放在窗前。偶尔夜里诗性大发,还能将窗一推,迎风对月,提上一首诗作上一副画,十分烘托气氛。
回到屋后宁小昭来到案前,急不可耐的掏出那块璞玉,再一方雕具齐全的小匣。
她推了推有些凌乱的案头,给自己空出一块地方来,一时没注意到边角上的放置。将一卷册子啪嗒一声直径推下了地。
她呀了一声蹲身去捡,只是在手将将碰上册子的那一刻被另一只手拾了去,顺势就给塞进了袖兜里。
可还是晚了一步,册首上的三个大字她看得清楚。噗呲一声没忍住,她怕不是要笑死他,“清心诀?不是吧师兄你在看经书?难不成你是要去当和尚?还是……”春心萌动,看上了哪家姑娘。
后面那句也就在心中想想,到底刚借了人一百两银子,没敢太放肆。
沈冽装着淡定,但表情很有些怨念的乜了她一眼。没去接她的话茬,随口扯开话题,看着桌上的璞玉问:“这就是你花的一百两?”
“八十八两。”她纠正,捏着璞玉又是一顿显摆,然后开始摆弄她的那副雕具。
今日十二月二十八再三日便是新春,而子川的生辰恰是大年三十一,所以想要这样礼物送得拿得出手,这几日就得没日没夜的雕。
宁小昭先是从陆祈良那求了一副大小合宜的飞鹤图,打算描摹着雕刻出一只玉鹤来。
她不算全新手,从前也雕过小圆石,但那不过是雕着玩。如今正儿八经的雕只飞鹤,实在是有些吃力,左手的五根手指除了小指外全都遭了殃,一竖竖的红道道,虽不多痛但也扎得慌。
平日玩乐的时间全挤出来了,夜里也牺牲了不少睡眠时间。
赶到三十一这日午间,宁小昭眼底都积攒了一片青黑。外头晴雪将歇,暖阳正盛,她推了窗子沐浴在阳光下,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程。
一个哈欠打得困意更盛,就这么趴在案头,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沈冽从窗前经过时她已沉沉入睡,于是刚走开不远的沈冽又往回倒了三步,就这么正立在窗前映着暖阳望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笑意。
他伸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的刻刀,摆放到一旁,又看了眼她松松握在左手的玉雕,看着像是一只圆滚的鸽子,这是她这几日废寝忘食的杰作。
温暖的阳光下她仿佛也被罩上了一圈微光,几乎可以看见她面上细细的绒毛。他就这么看着她,忘了呼吸,她身上究竟有怎样的魔力,乱人心神。
他抬手掩去落在她面上灼人的光,那一刻从心底升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心思,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