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清晨的情书 第24章 条件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励谕岚接到一通电话，傅歆婉的。傅歆婉约她下班后吃顿饭聊一聊，她拒绝说没空，傅歆婉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不想看到自己，励谕岚当然不想看到她，但今晚确实没空，因为母亲早上打来电话要她下班回家吃晚饭。不知道傅歆婉出于什么目的，非不依不饶要见她，最后二人约定在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碰面。

励谕岚掐点赴约。等落座，傅歆婉微笑着和她寒暄：“挺多年没见了，谕岚姐姐。”

“我们前天晚上才见过。”

“是呢，可惜没说得上话。”

服务生送来菜单，傅歆婉客气地把菜单往励谕岚那边推。

励谕岚接过她递来的菜单，点了杯菜单上最贵的：“巴拿马红标瑰夏，冰滴谢谢。”

这个时间点，咖啡馆冷冷清清不热闹，柔和的歌声在沉寂的空气里流淌，听不懂那是哪国的语言。

彼此无言了会儿，傅歆婉说：“谕岚姐姐新交了男朋友，还帮他借钱解决麻烦，我挺感动的。虽然不知道你男朋友做了什么事，但我看得出来，谕岚姐姐一定很爱他。钱有着落了吗？”

励谕岚蹙蹙眉，听她用这样一种关心的口吻胡说八道，觉得非常可笑。

傅歆婉见她不说话，又说：“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条件是，谕岚姐姐你保证不和我哥哥在一起。”

励谕岚想，多年不见，傅歆婉还是这样荒谬，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自以为是的事，陶若筠当年真没说错，她的脑筋永远不往该动的地方动。

傅歆婉不喜欢励谕岚这副没听到她说话的模样，正巧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她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放下，语气冷冷地催促：“不难办到吧？”

励谕岚说：“你刚才不是说我很爱我男朋友吗，我怎么会和你哥哥在一起？”

“以防万一。”傅歆婉看着她，“毕竟，他要重新追求你。”

“既然他要重新追求我，那么我找他帮忙不是更直接？”

“这你就别想了，我试探过他的态度，不会帮的。”

励谕岚沉默片刻，把态度挑明：“你听清楚，我和傅延蹊交往与否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我的感情如何处置，更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傅歆婉也顾不得那点涵养了：“你想跟我哥哥在一起是吧？励谕岚，你是不是忘记你做过什么了？你别妄想让我原谅你，求我也没用！”

“我求你原谅我？”励谕岚好笑道，“说这话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怨恨浮在心头，陈年旧账亟待一页页翻开。

傅歆婉说：“我知道，你以为你的画是我弄坏的，座椅被放钉子是我搞的鬼，那场车祸不用说，绝对是我的阴谋。我没兴趣搞阴谋诡计，画不关我的事，钉子不是我放的，至于车祸，我当时的生活重心全在我这张脸的修复手术上，哪有心情计划什么车祸！我怎么向我哥哥解释就怎么向你解释，信不信随你。”

她标榜自己为一个良善之人，大概出于伤心委屈，说完眼眶都发红了。

经过这么多年，励谕岚虽然还是非常讨厌她，但绝对不会走下坡路，和她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

“你有一个好哥哥，给予你温暖的关怀，给予你宽容和信任，连你欠我的道歉都是他替你说的，你连面对过错的勇气都没有。”励谕岚说，“画的事，确实跟你无关，后面那两件事，不是你否认就真的跟你无关，不是不承认，给别人造成的伤害就不存在。秦雅雅投案前联系过我，你知道吗？”

傅歆婉哑口无言。

“如果做不到自省，下次一定还会犯错。”励谕岚缓速把咖啡喝完，拿纸巾清理唇角后折叠起来放到托盘里，拿起包准备离开。

“励谕岚。”傅歆婉叫住她，“我承认放钉子那件事跟我有关，范齐岳答应我帮我出气，所以想了那个办法，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那场车祸，我听说后也很意外。我承认，我对你是有亏欠，可是没有你欠我的多。”

车载电台里是字正腔圆的天气预报声，励谕岚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默默地听，等结束了才觉得惘然，自己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不知道明天晴或雨。

傅延蹊知不知道傅歆婉来找她呢？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着和他的聊天对话框发呆。

昨天她发了句“再给我点时间”，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回复。她不好意思再发别的，两个人就像进入了冷战的状态。

算了。

她收起手机系好安全带开车回家。

自从出了简忱那件事后，励妈妈就多了一层戒备心理，励谕岚向她报备近来工作和生活的情况，过程中总忍不住发笑，励妈妈问她怎么回事，她自嘲越长大越不得信任。励妈妈也不问了，家里有几个亲戚朋友送来的时令水果礼盒，她让励谕岚拿些水果给林绮吃。

林绮穿着家居服下楼来等励谕岚，非拉着励谕岚的手让她去自己家里坐。按以前去林绮家的经验，一旦上门做客，一时半刻就别想回家了，林绮妈妈话匣子一开，往往不等人家接碴就会侈侈不休地开始新话题，聊起天来简直没完没了。

励谕岚推搪说：“改天再来你家玩。”

林绮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一时三刻说不清楚，等有时间慢慢说。”励谕岚说，“找时间出来吃饭，或者躺在床上煲电话粥。”

“都可以，没问题。不过有个问题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简忱的事你还困扰吗？”

“没有啦，我能做的都做了。”励谕岚顿了顿，说，“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有点难受，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没帮到他。”

林绮匪夷所思：“你在搞笑吗？你难受什么，你对他有一丁点责任吗？”

励谕岚沉默地把双手插入衣兜。夜风里，只听到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我知道我没有责任，他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她说。

林绮说：“当初你二话不说向他伸出援手，做到这点就已经很难得，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他走运好吧。”

回家路上有电话来，励谕岚按下接听键，简忱的声音随即响起：“小岚，方便见面吗？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我今天回我爸爸妈妈家了，”励谕岚说，“有事可以在电话里说呀。”

“还是见面聊恰当，要不你给我个地址？”他干笑道，“别告诉你爸妈我来找你......”

“等我一下，我直接开车过来，也就四五公里的路。”

车子越来越靠近小区，励谕岚看到简忱捧着手机坐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她把车停下，摁了下喇叭，摇下副驾驶的车窗。简忱循声抬起头，立刻站起来，励谕岚让他再等会儿，自己先去停车。停好车出来，只见简忱倚靠在灯柱旁，被灯光拉出一道颓影。

简忱提议在附近逛逛。闲聊着路过一家茶饮店，他问：“喝奶茶吗？”

励谕岚说不喝。

简忱驻足原地，抬头看菜单展示牌：“茶？柠檬茶，茉莉茶......来一杯？”

“真不喝。今天回家陪我爸喝他泡的茶，都快喝撑了。你想喝就去买吧。”

简忱买了一杯奶茶。两个人信步走到公园，励谕岚背靠护栏，问：“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还是借钱的事情。”简忱说，“方不方便借我十万？”

“是衡剡那笔钱吗，你凑得怎么样了？”难道只差十万？励谕岚很好奇，简忱怎么凑的钱？

简忱说：“现在还差十五六万，剩这十万没着落，没办法，还是决定觍着脸来找你。”

“好，”励谕岚点点头，“我借你。”

简忱问：“你妈妈问起来会不会有麻烦？”

励谕岚说：“没事，我找个朋友应付一下。上次是因为把手伸到我姐姐那儿去了，数目又那么多，怪我心急慌忙的，欲速则不达。”

简忱“吸溜吸溜”地把一杯奶茶喝完，跑向垃圾桶丢掉空杯后再跑回来。

“我已经联系上朱云亮了。”他说。

励谕岚吃了一惊：“然后呢？”

“他说他在外办事，让我按蒲会计的办法，先把钱备足，到时候审计出问题，就当作是做错帐，公司那边他去解释。”简忱靠在栏杆上仰面朝天，“等他回来，他会想办法让那笔钱回到我手中。”

励谕岚半信半疑：“这样看来，他还蛮有良心的？”

“说到底，如果当初给我三瓜两枣我不心动现在就不会搞得这么狼狈。”简忱叹了口气，“东拼西凑，能借的熟人全借遍，网上的放贷平台也借，还骗我爸妈把房子拿去抵押，我说我打算投资我同学的项目，稳赚不赔，开始他们不信，我拿自己做出来的假数据骗他们，说得我嘴都快破了，这才同意。他们给我买的那套二居室，我也偷偷办了转按揭。”

励谕岚听得发怔，又听他说：“于嘉笛借给我三百万。”

“哦，那挺好的。”转而想起之前简忱说过的话，感觉不对，“不是说她要的利息高过高利贷吗？”

简忱苦笑：“你不知道我在她面前求得多卑微。”

他神色痛苦，没再说下去，励谕岚心想，他应该是在于嘉笛面前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还记得他描述过的台风天，那个尊严被于嘉笛踩在脚底的台风天，他甚至想过下跪。这次的情形，或许要比那个台风天的更加可怕。

“她要利息吗，多少？”

“一分利。这一跪没想到这么值钱。”他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滑稽极了。

“她让你跪？怎么又......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当她朋友的面。被逼急了，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就陪他们玩玩，钱能借到就行。钱和尊严哪个重要我还分得清。”

励谕岚没再说话，转过身把双臂搁在栏杆上，怔怔地看着水面被风吹起涟漪的湖。

“我前两天跟盛浩磊吃饭——你记得他吧？盛浩磊。”

“记得。”

如今和昔日同窗们境况天差地别，简忱背靠栏杆叹气：“他说我不够脚踏实地，以前同窗时就看出我侥幸心理很重。你也这样认为吗？”

励谕岚没说话。

“后悔是不是太晚了？”简忱喃喃道。

励谕岚依旧没说话，心里不太好受。

“可不是太晚吗，”简忱说，“后悔，就能重来吗？”他见励谕岚始终沉默，终于岔开话题，“你工作怎么样，还像之前在培训机构一样忙吗？”

“没有。”励谕岚说，“现在工作好很多。”

又是长久的沉默，似乎再无话可说。

简忱看着她，想起曾经同班的岁月，已经那样遥远：“你怀念读高复的日子吗？”

励谕岚把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傻气：“我想不出怀念的理由。你怀念吗？”

“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