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到他俩拍照的时候,那按快门的哥们看着他俩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汗颜:“两位,能笑一下吗?”
笑啊,当然笑。许迁葳左脸的笑肌机械地往上抬了下,右脸不动。方趁意则很快露出了在会所时的招牌笑容。
那哥们再度汗颜:您二位表情一个看着像脸笑僵了的空乘,一个像根本笑不动的面瘫,真是来结婚的?
整形医院出门右转三百米就是,慢走不送哈。
许迁葳早料到了似的,“就知道你又要那样笑了,简直比哭还恐怖。”他把手移到方趁意腰边,并不放实,而是隔着衣料微微悬浮着,若即若离的,方趁意触电似的一下弹开。
“怕痒?那好办。”
虚放在他腰际的双手一起挠了上去,方趁意头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人是受感知操控的生物,一下子笑得蜷缩起来。
他这个反应让许迁葳有了种调戏纯情良家妇男的感觉,也跟着笑起来。
“对对对!”摄影的哥们喊道:“就保持这个感觉!二位站直,靠近一点,来看镜头,三,二,一——”
*
方向晚回学校上了三天课,第四天的时候他哥来接他,说要给他办休学。
“祝医生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下午安排你入院。”
方趁意整理了一些申请资料交给学校,一套流程走完后,一直安静跟在他身后的方向晚才小声问:“哥,我真的要做手术啦?”
“嗯。”方趁意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低头,“是不是...很害怕?”
“那倒不是。”
方向晚记得他哥跟他讲过,他小时候身体就很差,四五岁的时候就动过几次小型手术了。因此他的身体耐痛力还不错,潜意识里也不是很畏惧手术台。
只不过...
“哥,我们...我们的钱够吗?”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方趁意松了口气,“你以为是上刑场啊?当然是有了充足准备才会这么做的,不然到时候在手术台上割你器官抵手术费啊?”他冲方向晚脑门敲了下,“别乱想,只是找了份新兼职。”
“又找了份兼职?”方向晚听完一点没被安慰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嘴一撇:“我不手术了!我跟你一起打工还债,你把你的一半兼职分给我!我不想你累死呜呜呜...”
方向晚知道他哥有多累多忙,也清楚他哥累成这样有一半都是他这个拖油瓶的责任。
所以多数时候,他遇到一些不好的事,碰见一些不好的人,就会自己慢慢消化,尽量不去给他哥增添情绪负担。
但自前几天那事后,方向晚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创伤,但心理上,一旦想到他哥和那个‘恩人’没有及时感到的后果...他没办法不害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情绪因此外放了很多。
他原以为自己这样做会被哥哥骂的,但...
“不会累死的。”方趁意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戳戳他脸蛋,“你活着我就没有去死的理由。所以你最好活久一点,免得我俩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在这样温柔的威胁下,方向晚吸了吸鼻子,嘟囔,“哥,你这样惯着我,不好的。”
原来这就算是‘惯’着了?方趁意垂眸反思了片刻,很严肃地问:“我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人?”
方向晚想了下,努力组织措辞:“一个...格斗形AI打工机器人,没有加载笑容程序的那种,但是很帅!”
“我不是说哥你很冷酷无情啊...当然,冷酷还是有的。我的重点是!哥你的工作强度已经快要赶上机器人了。”方向晚小声说:“这样久了,情绪真的会变得很淡漠吧...”
所以他一开始才会以为,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他哥会被他哥无视甚至批评,因而在本就担心打扰他哥的基础上,更加不敢分享情绪了。
可是他哥内心明明还是很温柔的啊。
就算他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会把心头柔软的位置留给他在意的人。
这样的人能不能多一点呢?万一...万一他手术失败死掉了,他哥会难受死的吧。
方向晚攥紧了他哥的袖口,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影。
他问:“哥!上次那个恩人呢?你们俩相处得怎么样呀?”
方趁意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条件反射地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
没新消息,很好。
“还行吧,我和他的关系有了阶段性的实质进展。”
从萍水相逢的乌龙滚床单冤种,进化成了有正式合同的上下级关系。
合同暂时是结婚证。
“真的吗?那...那你们会约着一起出门玩吗?”
玩?好陌生的字眼。但方向晚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他也不想说那种讨嫌的话:“不会。但我们有工作上的交集,所以私底下会联系的。”
“方向晚同学,你好像很关注我有没有朋友?”他轻推着方向晚的背,跟他并排走,“弟弟做久了想当妈了是吧?”
“不可以吗?”方向晚才不会被他哥这种假意威胁吓退,眼睛扑闪扑闪,“弟弟酱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嘛。”
“谁说有朋友就会开心的?”
“没有说啊。但是你们俩那天在病房里的时候,哥你看着就挺开心的。”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方趁意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开心?他?怎么可能。
在医院那天他应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脑子快要爆炸,情绪也紧绷一线,怎么可能开心。
所以他问:“你是不是那时候没醒全记忆错乱了,那种时候,我...开心?”
方向晚晃晃手指头say no,“开心又不一定要笑呀。嗯...是一种感觉吧。感觉哥你和那个高个子呆在一起的时候,状态要放松很多。这不就是朋友的意义嘛。”
虽然那个高个子开的玩笑差点给他噎过去。
怎么有人一上来就说自己是他嫂子的啊,撒谎也不打草稿。
“对了哥,那位高个子先生叫什么啊?我总不能总叫他‘高个子’或者‘恩人’吧。”
前者听着不礼貌,后者听着像返古。
“许迁葳。”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完整从方趁意口中说出来,刚一出口他就莫名觉得别扭。
让他想到当时在会所豪华包间的时候,许迁葳一字一顿叫他名字的情景。
方向晚还想问他是哪几个字,他哥兜里的手机响了。
方趁意看了眼屏幕显示,是未知号码,犹豫两秒,接通。
那边传来男人喘粗气的声音。
“哈...方趁意,我当你真有多清高呢,呸!”尤同钧怒道:“搞了半天是嫌鱼不够肥,转身钓了条更大的啊,哈哈哈,真是个*子!”
听见这个声音,方趁意的怒气一下子烧了起来,但方向晚还在旁边,他担心让孩子听了想起不好的回忆,就后退了几步,压低声音,“你居然还敢打来?你该庆幸方向晚没出任何事,否则我会用一把刀把你和那个裸男送下地狱,把我自己送进监狱。”
这几天他打过几次尤同钧的电话,通通无人回应,揍人的事就被他搁置一边。
没想到今天这孙子主动找上门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头尤同钧好像啐了一口,发疯似的大笑,“傍上大鱼说话就是硬气啊,方趁意,托你的福,老子一手创办的h站被一锅端了,你他妈真是好样的啊!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有这能耐呢?”
h站,那是什么?方趁意只当他在发疯:“别狗叫。”
“你装什么啊方趁意?如果不是你跟那个姓许的告状,我的站子怎么可能被端!还他妈被逼到国外避风头...怎么,在床上说了多少句好话,被*了多少次才......”
方趁意面无表情地挂断了。
手机听筒声音太大,他怕方向晚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干脆挂了。
如果现在给方趁意开放鲨人不犯法的权限,他第一个会干掉的人就是尤同钧。
就是这个人把他爹和后妈带上了不归路,在法院和灵堂上多次提出要包养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现在又把脏手伸到了方向晚头上。
多该死啊。
可凭他的力量...他有什么力量,无非是不怕痛不怕累,无非是拳和脚。
除了揍人他没什么别的泄愤方式。但这次他还没有施展拳脚,尤同钧就已经落败了。
通话结束,他打开微信,看向那个‘有钱有钱有钱’的聊天框。
听尤同钧的话,这件事里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隐情。而他疲于奔命,挤出来的闲暇又在给方向晚休学入院做准备,他本能地想把这件事暂时掠过去,得空再清算。
许迁葳当时说什么,‘既然你有了答案,那我就不查了。’
看来实际上非但查了,还替他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为什么呢?又是‘举手之劳’?又是‘顺便的事’?
他原本就觉得协议里的钱受之有愧,现在更是这样。
他在聊天框内输入几个字,又欻欻欻删掉。
删删改改删删改改,搞得方向晚都好奇了,探头往他这边看。
这一刻,方趁意对待这位许总的态度诡异地小心翼翼起来,好像忘了自己之前怼过他多少句,竟开始谨小慎微地揣度着老板的意图。
思来想去,他发了句:“许总,我们的协议里还会有附加条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