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四喜猛地扑上来将李祝酒摁倒在床上,一边眨眼睛暗示一边夹着嗓子哼哼:“大人~就留下奴家吧!奴家保管好好伺候您~”
呕!李祝酒快吐了,但还是强忍不适,不再挣扎:“那,那就留下这个,其他的都退下。”
那侍女见留下一个,终于满意,带着剩下人撤走。
等人都走了,李祝酒才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回事?弄成这幅鬼样子。”
“少爷,”四喜一脸尴尬,双手拖了拖胸前的冷馒头,接着道:“是大将军送我混进来的,等天色再晚一点,我想法子带你出去。”
李祝酒傻眼:“你?”
怕是两人才出阵营就被发现,然后被乱刀砍死了,他有些不放心:“他就让你一个人来?也不怕你暴露出个好歹?”
“那倒不是,将军和我约定好了,今夜戌时,他会在外面制造混乱,届时我找个由头支开那两个看门的,咱们就开溜,外面林子里有人接应我们。”四喜一脸浓厚的脂粉,贼眉鼠眼地偷瞥四周,那模样别提多滑稽,看得李祝酒心道,不靠谱!
两人就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等啊等,终于等到夕阳西下,最后一丝日光隐没,天地间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光线暗淡了许多,营帐内燃上了火烛。
戌时二刻,李祝酒看看外面又看看四喜:“到点了,这下咋办?”
“等着。”
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四喜胡乱抹了两把脸,脂粉混合着口脂被弄得乱七八糟糊了一脸,李祝酒惊恐后退:“四喜你干嘛?”
四喜不慌不忙,随手又拆了两个珠钗,将发髻弄得散乱邋遢:“少爷,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以为他们把我送进来是干啥的?”
李祝酒眨了眨眼睛:“你,你这不是败坏我的名声吗?你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啊?”四喜一愣:“少爷,都啥时候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说罢,四喜将肩头衣料咔嚓一撕,裂帛之声响起,露出少年人还算白皙的肌肤,而后四喜又撩起裙摆:“这还不够,再来点,搞夸张点。”
又是一顿咔嚓咔嚓,裙摆被撕得稀烂,零零碎碎,四喜忙活一阵,才有点可怜地抬起头盯着李祝酒。
这眼神看得李祝酒毛骨悚然,生怕四喜受刺激再扑过来,他伸出一只手拦着四喜:“你别过来啊!”
“少爷,我为了你可是连贞操都牺牲了,你居然还嫌弃我!”少年人有些委屈,而后又大大咧咧将胸前秀发甩过去:“我一个人演戏不真,万一门口看门的进来检查不就露馅了吗?”
李祝酒:“所以?”
“所以——”
下一秒,四喜飞快扑上来,将李祝酒的衣服扒了只剩下一件里衣,又将胸膛大喇喇扯开,再抹一把口红随手擦在他胸口上,搞出点事后的样子,才满意点头:“少爷,这都是顾将军出的馊主意,你要是生气,出去后找他算账。”
好你个贺今宵!狗逼!
说罢,就见四喜起身故作扭捏地往外走,到了门帘前,含着胸掀开一角,夹着嗓子道:“来个人,大人要沐浴,去打热水来。”
李祝酒赶紧躺回床上,装模作样地躺着。
果不其然,门外的看守并不随便听信四喜的话,一掀帘子进了屋,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李祝酒身上痕迹才躬身行礼:“大人辛苦,小的这就下去吩咐热水。”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忽听外面一阵躁动,两人一对视,瞬间明白,是贺今宵带人来捣乱吸引视线了。
四喜整理好衣服:“少爷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门外的人解决了。”
“算了,我来。”李祝酒早就穿好衣服,起身找了块木板,掂着往门外走。
就四喜这个个子,指不定还没动手就被别人拎着甩出去老远,为了避免逃跑失败引来火力,还是他自己来更为妥当,好歹当初在青峰寨厕所外,他还打晕了一个人逃跑,所以这事儿李祝酒自以为比四喜有经验。
掀开帘子,门外果然还剩下一个守卫,远处有士兵慌乱地到处跑。
李祝酒状似不经意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大人还是回营待着比较好。”
那士兵说完便扭头闭嘴,正好留给李祝酒一个后脑勺,时机正好,他不犹豫抄起木块猛地砸向看守后脑勺。
解决完,四喜也凑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一个方向跑。
营地外面,火光连天,升腾的焰火模糊了那些树,营帐,天空,时不时还飞起一片片烧焦的草木。
已经是晚上,营帐之外架起火盆,临跑路,李祝酒也不闲着,随手推倒了一个又一个,一时间营地后方也起了火,温暖和煦的三月,晚风徐徐,很快吹得那火焰连了天,一连点燃好几个营帐。
“少爷,快跑,别管这些了,等下被发现就跑不掉了!”四喜急得满头大汗,又穿着繁琐的裙子,还得提着裙摆跑,李祝酒虽说好些,但古代的晚上就篝火照明,视线里黄澄澄的,好几次差点跌跤。
两人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月光洒在林间,光线却被树叶遮挡大半,地上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终于,在筋疲力竭之际,已经逃离且兰阵营很远,将那些火光和营帐都甩开不见。
“不行了,不行了,歇歇,歇歇,应该追不上来了,我喘口气。”李祝酒撑着膝盖大喘气,憋得不行,这一路又是刺激又是心跳加速,跑步的速度一点没停,已经到达自己体力的巅峰。
“行,歇会儿,应该是追不上。”
结果两人刚说完,下一秒,身后不远处响起参差的马蹄声。
一人大喊:“将军!他们就在前方!”
“给我追。”
回头一看,几丈外,一行人骑着马,打着火把,黑影重重,形似鬼魅。
“不是,我这么倒霉吗?”李祝酒无语了,一把拽起四喜:“跑,别停!”
两人又在林子里一路奔驰,后有追兵,两人跑得不知东南西北,见小路就窜,东窜西窜,几乎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甩开追兵,但是这一来,李祝酒后知后觉问:“追兵是躲过了,但是,贺今宵,不是,顾将军还能找到我们吗?”
四喜的头发已经被林间的枝桠勾连得像蜘蛛网一样挂在脸上,他胡乱扒开,呸一口吐出嘴里的枯草:“这,好像不能。”
“万一,万一接应我们的人和来追我们的人遇上怎么办?”李祝酒又想到这个,瞬间毛骨悚然,后背浸出了一身冷汗。
“快走,咱们悄摸摸绕小路回去,看看能不能赶紧找到接应的人马。”
在漆黑的夜晚,朦胧的月光下,两个筋疲力竭的人又互相搀扶着在小路上绕圈,其实走的是哪条路,对不对,李祝酒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要往前走。
又绕了一阵,两条腿已经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脚底和脚趾头都疼痛无比,林间数不清的枝桠打在脸上,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又在脸上,手腕上,脖颈上留下一条条红痕或者血痕。
累,极致的累;渴,渴得连分泌唾液也费劲。
但还是要继续走。
李祝酒拽着四喜,两人一路摸爬,走着走着,倏地,四喜惊叫出声,惊得李祝酒赶紧捂住他嘴巴:“你干嘛?嫌咱俩死得不够快。”
“少,少爷,我腿卡住了,好痛。”
借着稀薄的光,李祝酒蹲下身去扒拉一阵,才感受到四喜脚下是一处密集的藤蔓,他手摸过去,瞬间扎伤了,藤蔓下方好像是空的,很可能是很久以前猎人打猎用的坑,废弃了,长出来的藤蔓将口封住,四喜时运不济,一脚踩了进去。
“没事,你别紧张,放松,我试试能不能把藤蔓扯断,把腿拔出来。”李祝酒一边安慰,一边用双手慢慢去摸那藤蔓缠绕的脚踝。
藤蔓有刺,随手一摸就被刮了数道伤,李祝酒忍着疼,一声不吭,原本微弱的光,因为他要蹲下身去,就被身子遮挡住了,摸了半天,终于摸到那截脚踝,他一用力掰扯脚踝周遭的藤蔓,细细密密的刺全部扎进双手,极其锋利,极度疼痛,十指连心,来自手指的伤痛总比其他地方要敏感些,冷汗冒了一脸,李祝酒仍然不敢松手。
四喜也借力缓缓蹲下,刚巧被那刺扎了一下,他骤然惊呼:“少爷,你,这里都是刺,你快把手拿出来。”
“不行,我拿出来你怎么办,再忍忍,我很快就好。”
“不行,这刺那么扎人,您的双手是写文章的,不能因为这个伤了废了,少爷……”说到后面,四喜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算了,少爷,你让开,我就这样拔出来。”
“说什么废话,就这样拔出来,谁知道你这条腿还能不能要,闭嘴,等下把敌人引来我可不管你。”他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没停,慢慢的,有温热的水滴滴到额头,李祝酒猛地僵住,没好气低声骂:“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给我憋着!”
“我不,除了我娘,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少爷,我这辈子都要跟在你身边当牛做马,不,不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
这孩子气的话,给这个沉重的时刻平添了几分柔情,李祝酒心里像是塞满了棉絮,暖暖的,柔柔的,不再搭话。
扯了半天,手心已经一片黏腻湿滑,李祝酒暗骂:“太多了,根本扯不断,要是能灯照着就好了。”
说完,一片昏黄照下来,视线所及处清晰起来,繁复的藤蔓,尖锐的刺,以及满手的血。
还没来得及好奇这光源来自何人,就听那人笑着问:“这样能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