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风夜
落雁关的雪线一夜退了三里,风从东南来,卷起草屑与炭灰,也卷起了谢敏心底的第一道涟漪——时机已成,该让"白手套"自己掐住自己的喉咙。
她站在孤松墩残栅上,把郑野借她的"死士三十人"分成三股:
鹰队:擅口技、书仿,专司伪造;
狼队:擅夜行、暗杀,专司递送;
鸢队:擅商言、账理,专司收梢。
三队各领一封密信,落款、抬头、火漆各不相同,却共用一条暗线:北狄驿道图——那是铁鱼符左爿上的刻线,只有谢敏与郑野看得懂。三封信,三个时辰,三个方向,像三枝同时离弦的响箭,在春风里各自呼啸,却指向同一个靶心:永川王府。
二、第一封:致王府长史裴某
【鹰队·卯正出发】
信封火漆印"永川"二字,内附"鳞楼紫铜账"残页一页,页角赫然盖"连玥私印",账中数字被朱砂圈出——正是王府应得却"未到手"的那三千两紫铜抽头。信文寥寥:
"鳞楼暗结北狄,拟以铁鱼符三千,换冬草万捆、战马五百。
交割地:落雁关外孤松墩;
交割日:三月十六子时。
——知情人顿首"
落款没有姓名,只在信背用北狄语写一句:"血债需血偿"。裴长史一眼认出那是"赤勒"旧部口吻,顿时冷汗透衣——若真让鳞楼"资敌"成功,永川王便是跳进九渊也洗不清。他当即提调王府死士五十,暗赴孤松墩,命令:"子时前,见人见铜,格杀勿论。"
三、第二封:致鳞楼二掌柜连玥
【狼队·午正出发】
信皮火漆为"鳞楼暗纹",内夹一片"铁鱼符背板",背板新渗"永川王"篆印,附短笺:
"王府已察鳞楼私运紫铜资敌,拟于三月十六子时,遣死士假扮北狄骑,截货灭口。欲保货,请先发制人,移货改道。
——旧友"
连玥得信,算盘骤停:背板确出自王府秘库,印纹更假不了。他立召护楼死士三十、暗雇"赤水贼"七十,合计百骑,定于三月十五亥刻出城西,改走"断魂崖"小道,绕开孤松墩。为防王府追踪,他特意放出风声:鳞楼"并无暗运",只是"普通炭车"。
四、第三封:致玄览司督卫冷霁
【鸢队·酉正出发】
火漆印玄览司"玄"字徽,信文用司内密写药水(火烤方显):
"三月十六子时,孤松墩现大宗私铜交易:
卖主:鳞楼;
买主:永川王府;
中间:北狄赤勒残部。
三方各携死士,□□并灭口。
请督卫速赴,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内应'鱼'"
冷霁得信,正值王府与鳞楼互相弹劾、圣上震怒。他连夜点齐玄览司缇骑一百、州府弓手一百,轻装出城,马衔枚、人含竹,直扑孤松墩。行军前,他特意吩咐:
"凡着鳞楼衣、佩王府徽、说北狄语者,一体格杀,不留活口。"
五、子时·孤松墩
三月十六,无月,风高雪薄。
亥末,鳞楼百骑先至断魂崖,却见崖口被"玄览司"黑旗堵死——原来冷霁行至半途,忽接"飞鸽再报":改道断魂崖!黑旗调头,提前埋伏。鳞楼人以为黑旗是"王府死士",仓皇突围;混战里,赤水贼被斩四十,连玥右臂中箭,率残部突围北逃。
子正,王府死士五十抵孤松墩,不见鳞楼,却撞见玄览司黑旗追贼而来。裴长史亲兵高喊"永川王办差",黑旗只认"密信"不认人,弯弓便射;王府死士回敬"破甲弩",双方互杀三十人,血染雪原。裴长史被冷霁一箭射落马,生死不明。
丑刻,北狄赤勒残部二百骑,果然按"驿道图"来孤松墩取货——他们早在王府与鳞楼之间做"中间商",只等三方火并、捡剩捞铜。不料迎面撞上玄览司与王府混战,赤勒以为中计,挥骑冲杀;冷霁分兵两翼,斩首八十,赤勒带伤北遁。
六、血掌·火印
拂晓,风停雪止,断魂崖与孤松墩之间,横尸三百、无一生擒。玄览司清点战场:
鳞楼衣——四十;
王府徽——三十;
北狄发辫——八十;
紫铜锭——散落十箱,合计三百斤,均铸"铁鱼符"坯;
铁鱼符背板——无数,却统一渗"永川"或"鳞楼"暗纹。
冷霁面色铁青,命人把尸体面庞全部拓印,又搜出两封"残余密信"——正是谢敏提前布置、故意让死士怀里"掉"出来的半页:
一页显"鳞楼资敌",一页现"王府灭口"。
证据链,完美闭环。
七、余音
天亮后,晟字营八十人,顶风扫雪,"恰巧"赶来支援。谢敏臂缠白纱,呈上"赤册"新功:
"昨夜闻关外火并,晟字营恐北狄犯界,特来协防,斩首二十,请验。"
冷霁抬眼,看见她颈间铁鱼符在晨雾里闪幽光,像一尾刚跃出水面的鱼。他忽想起那封"内应'鱼'",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谢队正辛苦,册上再添一级。"
谢敏叩首,血从纱布里渗出,却非新伤——是她昨夜亲手割破,为让"援兵"显得逼真。她起身时,阳光照在雪原,反射出刺目的白,像一张刚铺好的宣纸,等谁用血与墨,继续书写。
八、尾声
三日后,皇都急诏:
永川王停俸、闭府自省,长史裴某"下落不明";
鳞楼查封,紫铜矿收归州府,连玥通缉;
玄览司冷霁,擢升北境巡案,专查"通敌资铸";
晟字营扩至二百,赤册正式归"落雁关"辖,谢敏升"屯长",可自辟副队。
废矿坑里,鹞姐听完回报,独眼映着灯火,像燃尽的炭:
"小丫头,你把天捅了个窟窿,却让别人去补。"
谢敏用铁鱼符挑灯芯,火光一跳,照亮她脸上新添的刀疤:
"天补好之日,便是新天易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