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点开的,此刻教室里放着人生第一次的纪录片,简溪看到一半,侧眸看去窗外的街道——极安静,马路两旁的大树都挂满雪花,不觉之中想到了小姨。
人生确实如纪录片所言,由无数个第一次组成的从第一声哭泣,走路,到第一次拿起笔,阅读、爱、探寻。
她今年十八,而小姨和妈妈隔了九岁,妈妈去年四十二,小姨今年三十三,却还是像大学生一样。不得不承认在前十八年里,除了妈妈的陪伴和照顾,小姨倒像是一个大姐姐,是妈妈的妹妹,是自己的“大姐姐”。
她一个人去外省读书,一个人工作,又一个人悄悄考上研究生,在简溪的记忆里她总是肆意又无所谓,对许多事情的发生总是无所谓有或无所谓无,似乎对于小姨来说,生命不过都是经历,一切都是经历,情绪也好,成败也好。
她始终扮演着漂亮,坚强,细腻,力量,有钱的角色,或者说她就是这样的角色,于是总能在大大小小的日常里脱口而出一句经验来引导简溪。
但又不似乎像爸爸一样的说教,爸爸是那种不管你和他分享什么,他都要无证上岗先“教”你做事做人,即使你不说话,他都会把你当作沉默的学生,做起他自封的博士老师来。
后来上了大学,简溪也走入了二字开头的年纪,她以为她也会和当初的小姨一般摇身变成大人,可当她走到二十多岁,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难有小姨那种从容与淡定。
小姨读大学选的是哲学,双修了工商管理,网上唱衰之时她的大学却过得肆意飞扬,在找第一份实习之前简历就已经满满当当地写不下了,川流不息的日子,关于毕业、就业、找房子、养猫,似乎所有的难题她都可以迎刃而解。
妈妈成为了老师,在二十四岁生下了她。
小姨工作了几年后,二十五岁跑到国外读研去了,读完了又继续工作。
她见她,想成为她,恋爱不断,经历不断,眼泪不断,笑容不断,成长不断。
可后来简溪成为大学生的时候却什么也提不起劲。于是她才恍惚明白,许多个日夜是小姨独自摸索长大的,不是摇身一变的。如今命运让她彻底和小姨生活在了一起,其实到北方的那天晚上她知道小姨哭了,她听到了那一滴透明的泪滑落下来的声音,在那一刹那,让简溪瞬间安静在了妈妈离世的悲痛之中。
她差点就忘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小姨背负的东西远比她多,可从头到位都是小姨在安慰她保护她。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逐渐的、均匀的长大的,可能是在某个秋瑟的深夜——在人群之中,在无措之中,在她看到了小姨的手在发抖却还在担心自己的时候,跨了一大步的长大。
所以她开始写作,又丢掉文字,又拿起文字,她想要成长,想要考到一个好学校,想要再回一次台北,想要拥有独自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抗压能力,她渴望这些。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江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但她这一次没有再被吓了一跳,她看到江喻递过来一个小纸条,上面: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江喻:“吃老班给的幸运纸条饼干里的纸条,我运气好吧?”她边说边在简溪身边坐下,解下米白色的厚围巾,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细碎的雪。
便利店玻璃外,连人的声音都变得轻轻的,简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喻摇摇头,莞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你会在这里。”
简溪:“你刚刚去哪里了?”
江喻:“被拉过去拍照片了。”
“你呢,你拍了吗?”
简溪点点头:“拍了,被柯岚于陇她们单独拉过去拍照了。”
江喻:“我们还没有呢。”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花的发夹,一个是透蓝,一个是透绿,“找班里的小情侣借的,你挑一个?”
简溪仔细看着,最后选了:“绿色。”
江喻微微一笑:“绿色比较适合你?”(简溪解释道:“绿色比较适合我。”)两人异口同声,江喻帮她戴上去了,然后拿起手机点开相机,和她一起自拍了几张。
“为什么不笑?”简溪看着镜头里的江喻认真地问道。
江喻反倒是因为这句话轻笑了一下:“嗯?”
简溪看着她,一副看起来不怎么有表情的脸忽然一轻笑真是要命,忽然想对她说:你还是别笑了。
江喻:“为什么?”
简溪:“没有为什么,好啦————”
外面雪很满,很冷,却也足够安静柔和,交杂着树与树外教学楼里的笑声。她的思绪很宽阔,身体却轻轻的,和身边的人若有似无若即似离地挨着。
雪缓缓地落,缓缓地落。
时间却过得很快,成人礼一结束,下一次大考的脚步就靠近了,其间还交杂着周考。教室开始在雪季里充斥了各种焦躁不安,大家的情绪也开始慢慢地变质成具体的话语,牵扯到各种各样细枝末节的东西。
“喂,谁动了我的书桌?”
“有病,我在上课居然有人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都说了是不小心碰到你的!”
“你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在宿舍真的很吵欸,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重?!放轻一点手脚会死啊!”
虽然大家并不是真的厌恶对方,当然有些之中是真心的,只是大家在压抑下为了暂时缓解情绪而做出的行为。因为通过大笑来缓解高压的机会太少了。
又是一次周考。
下了考,四个人坐了五站地铁溜到了距离她们最近的大学,简溪看着面前的教学楼,好大,比自己的学校大的多了。
柯岚围紧了一点围巾,朝于陇撞靠去:“怎么样怎么样,于陇你这次周考考的怎么样。”
于陇往下扯了扯帽子,开骂:“靠北,语文到底是谁出的,谁出的,肯定是疯子出的。”
江喻:“好像是我们温老师出的。”
于陇:“……超过两分钟的话语是可以撤回的……”
柯岚:“我要吐血了三年了,快要整整三年了,我还是适应不了一个上午物理生物化学全部考的……八嘎!!!!!!”
简溪声音裹着点冷意,却软乎乎的:“你们化学做完了吗?”
柯岚仰头感叹道:“硬做完了。”
江喻:“我感觉我考得还行。”
三个人同步扭头:“大佬,闭嘴哈。”
“我们来去吃饭,然后逛逛大学附近有什么吧。”
“我想买唇膏。”
“我想买个卡套,这个看腻了。”
“走吧走吧。”
…………
“披萨,海鲜面,饺子,四杯乌龙茶,炸物拼盘,拌饭。”
“好了都上齐了。”
四人:“谢谢。”江喻给她们抽了筷子发。
“是不是每一届高三周考上学期都把高三生当***整。”
“其实我感觉今天考的四科难度都还好,除了语文哈哈哈,其它就是难题比例还好,就是做不完。”
“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感觉,虽然做不太完做不太出来,但就是觉得其实出的没有特别地狱模式。”
“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老师来巡视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个钟后四人转场到商场内,柯岚拉着简溪问:“你看这个唇膏怎么样?滋润款的。”
简溪被她挽着手臂,看了一眼答道:“嗯……挺好的,是不是有好几种味道?”
柯岚:“对哦,蜂蜜味吧,我喜欢蜂蜜味。”
简溪:“嗯感觉这个挺适合你的。”
于是钱又飞走入资本家口袋了一点,买完便结束,大家又搭了地铁,回学校的回学校,回家的回家。
简溪回到家后洗了个苹果啃,继续拿起笔记复习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人在敲门,她走出来打开来看,是姚雪银,“阿姨?”
姚雪银笑看着简溪,说道:“简溪啊,昨天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你小姨了,看起来她气色不怎么好,这个是我自己酿的补酒,拿去,给你小姨喝。”
简溪:“啊…这……”
姚雪银:“欸,不能拒绝啊,你小姨不在家吗?”
简溪顺着一问一答,道:“啊她今天晚上出去了。”
姚雪银点点头,直接把玻璃小桶放在她手上:“我有事要先走了,记得和你小姨说啊!”
简溪感觉已经错过来推辞的时机,只好道:“谢谢阿姨!”
姚雪银:“小事情!”
甜的?简溪回去之后,旋开来闻了一下,拿起杯子倒了一点喝:甜的?蜂蜜味?然后才是苦味……哦买噶,我要打电话给小姨。
小姨在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喂,干嘛?”
简溪摩挲着杯子解释道:“小姨,江喻妈妈送了补酒给你,我尝了一下还挺甜的,我可以喝吗?”
小姨:“喝喝喝,补酒不算酒,好了拜拜。”
简溪:“嗷嗷。”
简溪去冰箱搞了点冰块出来,又倒了一杯,开始边做作业边喝,咪咪西西的就喝完一杯了,有点兴奋,她看了一眼玻璃小桶还有好些,又倒满了一杯,咪咪西西的继续边喝边做数学题。
沉浸在题目里,很快天色说跌就跌,或许这便是冬季。
嘟————“怎么了?”江喻接起电话。
简溪的语速变得很缓慢,却带着点没缘由的轻扬:“唔……我好无聊,你过来陪我吧……”
江喻:“你回去睡觉了,刚醒?”
简溪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嗯,不是的……”
江喻从房间走到门口,手触碰到把手上:“家里?”
简溪:“呃,嗯……你怎么还不过来……”
江喻:……
“你怎么了?生病了?来了。”
她挂了电话,熟练地按下简溪家的密码,开了门进去,并没有在客厅看到简溪。她关好门进去房间找到她,看到简溪坐在床边地毯上,还在看着书,脸色红扑扑的。
“你喝了我妈给的补酒?”
简溪一抬头,看到她来了,对着她含笑“你……来啦?”
《Last of Giants (Ditto)》
(作者请出江喻来敲黑板:熊老师是化学老师,凌老师是生物,温老师是语文,小杏老师是英语,孔老师是数学,廖老师是物理。以及,廖老师是熊老师的第一届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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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