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游向自由 第1章 第 1 章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得让人心烦。虞觉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浅褐色的软发被窗外的天光映得有些发暗，像浸了水的绸缎。

母亲推门进来时带着一阵淡淡的檀香味。她将一张烫金请柬放在虞觉面前的桌上，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莫家来人了。”母亲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该去见见迟蔚那孩子了。”

虞觉的指尖在请柬上轻轻划过。那上面的花纹繁复精致，摸起来有细微的凸起。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像窗外飘着的雨丝。

母亲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莫家那孩子比你大两岁，如今已经接手了家族大半的生意。你父亲说，他是个稳重可靠的。”

虞觉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母亲关切的神情。“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抚过他的发梢。“这桩婚事是你祖父和莫老爷子定下的，如今两位老人都已经不在了。但约定就是约定。”

雨水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虞觉望向窗外朦胧的景致，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抱着他坐在膝头，说给他定了门好亲事。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娃娃亲，只觉得能永远住在江南水乡便是极好的。

可现在他二十四岁了，终于到了履行约定的时候。

“我会去的。”虞觉轻声说，像是说给母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母亲离开后，他在窗前又坐了很久。雨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点还在执着地敲打着玻璃。他起身走到画架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江南。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是他最熟悉的景致。他拿起画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画中那条小小的乌篷船，始终在固定的河道里打转。而现在，有人要把它引向更广阔的水域了。

三天后的早晨，虞觉坐上了开往滨城的动车。母亲执意要送他到车站，一路上细细叮嘱着注意事项。

“莫家派了人来接你，说是姓陈的助理。”母亲替他整理着衣领，眼神里满是担忧，“到了那边记得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虞觉点点头，浅褐色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衬得琥珀色的眼眸更加清透。

动车启动的时候，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江南景致，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这不是他第一次独自远行，却是第一次奔赴一个未知的归宿。

滨城比他想像中还要繁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连空气都比江南干燥许多。他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眼就看见了举着牌子的年轻男人。

“虞先生吗？”男人快步迎上来，笑容得体，“我是莫总的助理，姓陈。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虞觉微微颔首，跟着陈助理走向停车场。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那里，线条流畅优雅，像一只蛰伏的猎豹。

车子驶入市中心，最终停在一栋高层公寓楼下。陈助理帮他把行李搬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钮。

“莫总今晚有个重要的会议，可能要晚些才能过来。”陈助理将钥匙交到虞觉手中，“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冷色调的家具和空旷的空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烟火气。虞觉把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走到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滨城的景色。纵横交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心慌。

他打开行李箱，最先取出来的是那套随身携带的绘画工具。颜料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画笔按照粗细顺序摆放，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收拾完行李已是傍晚。虞觉泡了杯茶坐在窗前，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茶杯在手中轻轻一晃，险些洒出茶水。

透过猫眼，他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外。墨黑的短发，深蓝色的眼眸，五官深邃得像是精心雕琢过。即使隔着门板，虞觉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Alpha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虞觉？”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我是莫迟蔚。”

虞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对方信息素带来的压迫感。那是深海的气息，初闻清冽，后调却醇厚得让人想要沉溺。

“莫先生。”他轻声回应，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

莫迟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路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虞觉侧身让出通道，“您要进来坐坐吗？”

莫迟蔚走进客厅，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窗前的画架上。“听说你擅长绘画。”

“只是业余爱好。”虞觉轻声说。

空气中两种信息素悄然交织。雨后白茶的清新遇见深海迷雾的醇厚，竟意外地和谐。虞觉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得不悄悄扶住沙发靠背。

莫迟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向窗边走了几步，拉开些许距离。“这间公寓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随时告诉陈助理。”

“很好，谢谢。”虞觉垂下眼帘，盯着地毯上的纹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虞觉能感觉到莫迟蔚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温和有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审视意味。

“明天晚上有个家宴。”莫迟蔚终于开口，“父亲想见见你。”

虞觉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那里面像是藏着整片海洋，平静的表面下是看不见的暗流。

“好的。”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莫迟蔚点点头，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一点见面礼。”

虞觉迟疑着没有接。莫迟蔚便上前一步，亲自将盒子放在他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那触感很短暂，却让虞觉的手背像是被烫了一下。他低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胸针，银质的鱼形设计，鱼眼处镶着细碎的蓝宝石。

“很漂亮。”他轻声说，“谢谢。”

莫迟蔚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是要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喜欢就好。”

他又停留了片刻，交代了些明天的安排，便告辞离开。门关上的瞬间，虞觉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沁出薄汗。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灯划破夜色，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手中的胸针冰凉沁人，鱼形的轮廓硌着掌心。

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名为莫迟蔚的Alpha，已经被命运的丝线牢牢系在了一起。不是出于爱情，甚至不是出于选择，仅仅是因为一纸二十多年前的婚约。

他把胸针放回盒子，指尖无意中触到盒底的一张字条。展开来看，上面是遒劲有力的字迹：

“欢迎来到滨城。——莫迟蔚”

字条上的墨迹很新，应该是刚写不久。虞觉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折起，放回了原处。

窗外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靠在窗前，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说的话。

“莫家那孩子……听说很不简单。”

当时他并没有多想，此刻却忽然品出些别的意味来。那个Alpha确实不简单，温和有礼的表象下，是深不见底的心思。

他转身走向画架，拿起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些颜料。笔尖落在画布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是一条小鱼，在深海中徘徊，找不到方向。

画着画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现在，不就像这条小鱼吗？

夜渐渐深了。虞觉放下画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画布上的小鱼已经初具形态，只是眼神还空着，不知该望向何方。

他起身去倒水，路过客厅时瞥见那个丝绒盒子还放在茶几上。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某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蹙眉。不过是初见而已，怎么总是想起那个人？

喝完水，他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滨城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给城市罩上一层薄纱。

明天就要见莫家长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是否安顿妥当。

他回复了一切都好，让母亲放心。放下手机时，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一切都好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终他还是回到画架前，给那条小鱼点上了眼睛。琥珀色的，在深蓝的海水中，像是两盏小小的灯。

或许这就是他现在的写照。在陌生的海洋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而那个名为莫迟蔚的Alpha，会是这片海洋的领主吗？他不知道，也不愿多想。

夜很深了。虞觉终于放下画笔，走向卧室。经过客厅时，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丝绒盒子。

蓝宝石在黑暗中，依然幽幽地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