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没有心事 第2章 过敏

这世界有非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比如此时此刻，姜昱驰这种超绝过敏体质人因为染发膏而触发过敏反应，边打喷嚏边流眼泪。

他听到后面走远又回来的脚步声，顿感不妙。

姜昱驰余光瞟到池清鱼迈着不确信的步子探过来，吸了吸鼻子赶忙找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哭，只是过敏了，过敏懂吗？"

池清鱼闻言靠近他的脚步又是一顿，刘海下一双眼睛第一次充满了如此复杂的探究情绪，随手扎的马尾有些凌乱了。

姜昱驰把面前的水龙头打开，果断地把脑袋凑到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下冲水，一心只想把这个让自己出丑的染发膏洗掉。

他就不应该为了和陈唐英女士作对去染头的。

遥想起这几日怎么闹都没被他威胁到的陈女士在自己今天早上出门时冷静地说："你不准备先把头发染回来吗？"

现在想起来就是等着他被校里老师下马威。

简直可恶。

池清鱼抱着书站在那里，嘴巴张了张，想开口提醒新同学染发膏不是这样用的，挣扎了一番还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心中的郁气又乌压压地积了上来。

姜昱驰边抓着头发边冲水，看见橘色的水流流入操场的狭窄入水口里，底下是排水管道。视线扫到那双还在自己左后方的黑白帆布鞋时愣愣，说："你回去呗，这都上课好一会儿了。"

池清鱼听见他的话后咬了咬唇，片刻后就离开了。

姜昱驰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不由得松了口气。

和这种一声不吭的怪同学相处真的很有压力，跟自己背后灵似的，吓人。

这地方的怪人太多了。他心想，无比怀念自己曾经的家和中学，那里的每一缕空气现在想起来都那么清新。

他想着想着，抓头发的动作慢了起来，鼻头发酸，视线模糊了。

一定是过敏的原因，他才没有哭。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神在在地边吸鼻涕边想，自暴自弃地又挤了很多染发膏在头顶，反反复复冲洗了好几次，直到看见流出的水变成无色的清水。

还好这会是上课时间，织水一中又很少排体育课在上午，操场没人，不然吓人的就变成他了。

姜昱驰眼眶红红地去关掉了水龙头，在原地蹲着像狗甩毛一样狠晃了几下脑袋，直觉脑水都被摇匀了。他又搓了把脸，重新变回黑发显得他整个人都从暖色调转为了冷色调，姜昱驰在那发了会呆。

纪念自己只存活了三天的脏橘色。

闭眼再睁眼的瞬间余光又出现了那双帆布鞋，他吓得虎躯一震，弹跳起来："……你没走？"

是池清鱼又回来了。

池清鱼没有抬头和他对视，从洗得发白的蓝白色校服外套的兜里拿出一堆东西递给他。

一包纸巾，和一个迷你的圆形镜子。

姜昱池呆了呆，接过这两样东西时发现池清鱼的手比自己的小一圈，细瘦的，递给他东西时手指微颤。

见东西已经交给他后那手就像一尾鱼一样迅速撤离。

但是他当下只想挠头，纸巾是给他擦鼻涕擦眼泪，那镜子是什么意思？

不过自恋如姜昱驰，拿到镜子后虽然不解但还是照了照自己——

很好，哭过的痕迹几乎没有，仍旧是第一帅。

就是亮眼的发色没了。

他后想到这后知后觉，问面前的池清鱼："你的意思是我头发已经染回来了，可以回去上课了？"

池清鱼点点头。

姜昱驰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哦……那我们一起回去？"

池清鱼依旧点头，手里还握着那本英语单词书，指尖攥得发白，后背也冒了细汗。

太久没有主动向别人伸出手，她来的一路都很紧张。

姜昱驰捡起了刚刚洗头时丢一边的校服外套，走了几步听见背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时心里又舒了口气。

这个小哑巴看起来人不坏。

他想了想说，说："我回去就学学手语……你这个情况怎么来普高的？"

姜昱驰整句话说得随意，丝毫没有看不起人或者是讽刺的意思，反而流露出很真诚的关切。和曹连庆今天说让她滚去六中上课时全然不同。

池清鱼在背后抬起眼看他，迅速地观察了下姜昱驰整个人。

个子很高，布料柔软的白t因为沾了水在背后湿了大半，若隐若现的背脊体现出独属于少年人那种充满希望的清瘦，步子迈得轻盈。

可以看出他原本走路速度还要快一点，这会是在将就她的速度。

时隔有两三分钟了，姜昱驰都想自顾自说下一句话时听见了一个蚊子嗡鸣般的声音："……不是。"

声音很轻也很干涩，叫人听不出这人原本的音色。

但应该是清朗的。

他脚下步子一个急刹，惊讶地回头看着池清鱼："你会说话的？"

池清鱼仍旧没有看他，只是抿了抿唇，反应了几秒才点点头。

姜昱驰眨眨眼，觉得这个女生还挺有趣。他就和之前池清鱼遇到的每一个人一样，问道："那为什么都不讲话。"

池清鱼垂着头缓步自己往前走了，视线从操场出来的一小截水泥地跌入教学楼有许多小点的水磨石地砖，进入教学楼后气温比外面低了些，亮度也变低了。

姜昱驰摸不着头脑，见她又不回自己了，只能忙不迭跟上去，百思不得其解。

陈唐英给他说的高二七班在教学楼a区顶楼五楼的拐角，来了他才知道这个所谓的abc三个区域就只是通过回廊连接的三栋紧挨着的教学楼而已，回廊都是一面对着另一边的教室一面对着操场，教室都是只挂了个哪班的标识，并没有写什么abc区。

要不是池清鱼在前面带路他估计得找好一会的。

池清鱼就这么拖着步子走在他前面，和青春期的大多数女生一样有些含胸驼背，白皙后颈上的青紫疤痕很突兀地落在姜昱驰眼里，让人联想被校服遮住的地方是不是还有绵延而下的其他颜色。

他纠结了下，还是在要到高二七班门口前时开口道："那个，你要不还是把头发梳低一点？"

池清鱼脚步一顿，忽然就把背挺直了，很紧绷地抱着书站在那里。

她眼神黯淡了下，下一刻迈开步子就朝自己班里大步走去，完全没有要听姜昱驰建议的意思。

姜昱驰在背后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教室里这会好巧不巧就在上曹连庆的课，这个地中海老头正兴致勃勃地抚着下巴的青茬在黑板上推导三角函数的公式，粉笔在黑板上跳舞。

门没关，池清鱼在教室门前站定，敲了敲在一旁的教室门。

同时后面一个大高个也走过来了，一只膝盖微弯地站着，见状很有礼貌地说："老师好，我来了，头发也染回来了。"

曹连庆瞟了一眼这两人和姜昱驰重新变成黑毛的头发，哼了一声：“行，直接上讲台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池清鱼你回座位去。”

池清鱼点点头，先行一步走回自己座位，在途中她看见了自己前桌的李依然正兴奋地拉着袁梓薇在指着台上的姜昱驰说小话，笑得如花一样。

她默默地在自己位置坐下，从桌肚里拿出数学书。

“大家好，我是从别的地方转过来的，我叫姜昱驰，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了。”姜昱驰毫不怯场，在上面张嘴就说道。

底下同学们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曹连庆巡视了班里的座位一圈，指了指靠墙的角落，打断大家如雷的掌声说：“行了别耽误我上课，姜昱驰你坐池清鱼旁边去，就她那没人。下课后来趟我办公室。”

姜昱驰早在刚刚自我介绍时就瞟到了池清鱼旁边有位置，所以曹连庆的话也是意料之中。

“好的老师。”他从善如流地接话，然后向池清鱼走去。

池清鱼没有什么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在姜昱驰下来时站了起来，垂着头等他进去里面的空位置。

他们位置都是每次月考之后按成绩选座位，池清鱼总是没人选的那个，所以旁边的位置这一年都是空着的。

姜昱驰长腿一跨就跨了进去，一屁股坐下，还冲池清鱼友好地笑了笑。

池清鱼躲避开了他的视线，规矩地端坐回位置上。

“哎你有书没？”曹连庆看他两手空空，突然问。

姜昱驰声音很大地回答：“没有，老师，我们那边用的教材和你们这边不一样，我就没有带。校服都是我刚刚让门卫带我去领的，裤子都还没有领到。”

他说话调调拉得长长的，腿这会又踩到了桌下长杆上，手在胸前抱着，一副来玩的样子。

曹连庆简直想一粉笔砸这新生头上。他脑海里想起这孩子家长给他办转学时给自己看的成绩单，决定暂且忍一下，还算语气好地说：“待会让班长带你去领，领好了再来我办公室。还有，以后回答问题不要拖拖拉拉，你多耽误课堂一分钟，在场五十个人就一共被你耽误了五十分钟。”

“我们县是穷了点，一中的教育也不比你之前，但一中有一中的规矩，高二七班也有高二七班的规矩，来了就要遵守。”

姜昱驰听着他的话坐好了些，装乖地点点头，把手都放到了桌子上叠着。

真麻烦，又不是他想来的。姜昱驰内心说，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一本摊开的高二数学书递到了两张桌子中间。

姜昱驰看过去，对上一张神色如常、波澜不惊的小脸。

“谢了。”他回道。

池清鱼还是像水一样，沉默、柔和地在旁边流淌。

曹连庆教育完姜昱驰不多时，《致爱丽丝》的音乐就悠扬地响起，紧接着是广播里“下课了，老师您辛苦了”的女声，一节课宣布暂告一段落。

刚一下课，前座的李依然就迫不及待地转了过来：“姜大帅哥，我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李依然，给个企鹅号呗，我回去拉你进班群。”

姜昱驰点点头，一张带着香气的便签纸就递到他桌上了。

他正打算写字发现自己没笔，看了看旁边池清鱼的文具盒边上正好放着支黑笔，手伸过去一点不客气地拿过来：“小鱼，用用你的笔。”

李依然见状挑挑眉：“你们那么熟了？”

姜昱驰写的一手行楷，字迹潦草地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李依然，摇摇头。

他只是不太确定同桌的名字，怕叫错，只知道肯定是有个鱼的。

池清鱼在旁边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余光分给了姜昱驰一眼，见他摇头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

她也轻缓地摇了摇头。

李依然扫了眼两人，然后冲姜昱驰嘿嘿一笑收走了便利签。

收过去以后她低下头撕了一张便利签刷刷刷写了一行字，然后丢给了姜昱驰，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昱驰莫名其妙地打开那张便利签，看见里面的字后眉毛挑了挑，看不出情绪地又把便利签折好，塞到了自己的裤兜里。

这时班长王枝芝从靠窗那边的座位走过来，友好地笑笑，对他说：“走吧新同学，我带你去领书和校服。”

“嗯，你就是班长？”

“对，我叫王枝芝，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王枝芝灿烂一笑，给姜昱驰的感觉比李依然好一些。

姜昱驰也笑着点点头，站了起来。

池清鱼察觉到动静，起身让他。

在姜昱驰迈开步子走出座位时，他忽然发现池清鱼很小心地投了一个目光在他刚刚塞纸条的裤兜上。

这一眼很轻，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畏惧。

他眨眼的频率变快了，莫名觉得池清鱼看见了刚刚那张纸条写的什么。

姜昱驰清了清嗓子，把心里微妙的不爽压下去，跟着王枝芝走了。

一路上那张纸条的内容都盘旋在他心间，让他更加感觉这里难搞的人一个比一个多。

——

“你旁边那个女生可不爱说话了，不好相处，咱班里按每一次的月考成绩选座位的，你忍一忍。有机会一起坐啊。”

落笔的最后，李依然还画了个俏皮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