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没有心事 第17章 游园会

池清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她就是做了。

在收到姜昱驰连串的消息后没几分钟，她像被照片里带着的自由、幸福的磁石吸住，猛地起身从厕所里走了出去。

她路过饭桌时候步子没有一丝犹豫，直到池强在背后怒吼：“池清鱼你去哪里！给老子滚回来！”

池清鱼这时已经在穿鞋了，帆布鞋的鞋带被她打了牢固的蝴蝶结，听到池强的怒吼后她动作顿了下。

“回家。”她声音是抖的，但是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池清鱼第一次给自己做决定，第一次在不喜欢的饭局选择逃离。心里混着的有愤怒，有悲伤，还有如篝火点燃的兴奋迫切。

“你敢！”池强吼道，把筷子拍到了桌上，整桌人都被镇住了，担心他会不会下一秒把碗砸池清鱼头上。

但池清鱼没有。

她咬了咬牙，踩着鞋就出门了，“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所有的烟酒气、饭菜味、人声都被智能锁的防盗门隔绝，但池清鱼还能听到里面人在怒吼，池萍安和其他人拉住池强一声声劝解的声音。

池强最终没有追出来，池清鱼后知后觉心慌地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跳，跳到池萍安家所在的十三楼。她腿都有点发软，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才真正松了口气。

下了电梯以后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逃出来了，然后呢？

池清鱼心跳咚咚咚的像快要跳出来了，中秋节的晚上小区人很多，电梯轰隆隆地上上下下，她不堪重负，躲到了旁边的楼梯间里。

仿佛做出走出来的决定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了。

黑漆漆又狭小的楼梯间给了她安全感，她坐在楼梯上，整个人抱膝盖蜷缩成一团，手中握着的手机被不小心触碰到，在黑暗的环境里亮了亮屏。

莹白色的光，池清鱼缓缓地拿起手机打开，看着社交软件里的信息，班群里李依然在分享照片，游园会上和大家在灯架前挤作一团的姜昱驰。

挺拔的背影，穿着黑色兜帽背心，手臂有精瘦但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她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然后退出去，闭了闭眼，孤注一掷般按下了那个语音通话的标识。

但池清鱼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交流水平，她憋了半天就只喊出了姜昱驰的名字。

姜昱驰那边急得想要从屏幕里钻过来看看她怎么了：“嗯？是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池清鱼深呼吸一口气，姜昱驰那边应该是听到了，声音放轻了一点：“没事，不要急，你打字跟我说好吗？你现在是不是在楼梯间？”

池清鱼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还可以打字，她没有挂断电话，把语音聊天的界面缩小，在聊天界面打字回他：“在。”

姜昱驰看见了，直接说话：“池清鱼，你听我说，楼梯间不太安全，你出来到外面坐着好不好？或者给我一下你的地址吧，我现在来找你。”

池清鱼听着他的声音，内心的不安被一张大手轻缓地盖住了。

她发给了姜昱驰池萍安家这里的地址，但还是坐在楼梯间没有动。

姜昱驰听到她没有动，主动说：“我不挂电话，你也别挂，就这么挂着等我找到你，我十分钟以内就能到。”

他那边人声嘈杂，但听上去是开了个导航什么的就跑起来了，很快就走出了很热闹的在办游园会的广场，到很沉静的巷子里，只有呼吸声一直在池清鱼耳边。

池清鱼捏着手机，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小小的楼梯间里，黑暗的只有手机灯光的楼道里，她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和姜昱驰的呼吸。

他会找到我的。

池清鱼莫名地相信。

在手机上的时钟跳到十分钟的那一刻，一个微喘的少年出现在了楼梯间门口。

他来织水县不过一个月，路不熟悉，导航还给他挑了最远的一条路过来，进入小区以后导航更是直接罢工。姜昱驰找几个人问了半天才兜兜转转地找到池清鱼说的八栋在哪里。

楼梯间能看到的这一段没有人，但他已经听见细碎的动静和手机里传出来的失真声音了。

姜昱驰在门口平复了下呼吸，又掏出纸巾来擦了下头上跑出的汗。然后一步两台阶地迈了上去。

过了第一段楼梯的平台转过去他就看见了握着手机抬起头看他的池清鱼，眼睛很红，散在脑海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姜昱驰在心里排演了几遍该说什么话，然后走到眼神有些呆滞的池清鱼面前，在她下一级的台阶单手扶膝盖朝她伸出手。

“走吗，等会广场有烟花看。”他尽量若无其事，不触及到池清鱼心事道。

池清鱼这才反应过来，挂了电话，看见姜昱驰背后的平台声控灯亮了起来，他带着明亮的光。

她眼睛也跟着亮了些，缓缓把冷汗淋淋的手伸到姜昱驰的手心。

姜昱驰一点没嫌弃，握住了池清鱼的手，手指上有茧子，手心倒像柔软的猫爪肉垫。他喉结滚动了下，使了力把池清鱼从楼梯上拉起来。

池清鱼借着他的力站稳，站起来后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很近了，衣物相互摩擦了下。又因为站在更上一级台阶的缘故，池清鱼差不多和姜昱驰平视了。

两人在狭小的楼梯间交换体温，姜昱驰握着她的手心滚烫，迟迟没放手。池清鱼频率有点快地眨了眨眼睛，感觉空气在变稀薄，呼吸不过来了。

“啪”的一声轻响，刚刚被姜昱驰上楼的动静带亮的声控灯又关了。

周遭陷入不见五指的黑，姜昱驰都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上一层的楼梯间门，防火门发出的巨大动静吓了池清鱼一跳，她担心是池强，立马把自己扎进了身前唯一一个可以掩护她的人怀里。

姜昱驰都懵了，只感觉到女孩忽然就整个人埋到自己怀里了。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抱上来的时候却是软绵绵的，像棉花糖。也不是没有抱过，但这一次是池清鱼主动的，他心率一下子坐直升机一样飙升。

楼上下来的是个男人，腰间的钥匙链一响一响的，路过抱着的两人时惊讶地看了一眼，被个子很高的男孩冷冷地瞥了一眼后就走了。

等人走了，姜昱驰轻轻拍了拍池清鱼的腰，咳嗽了声：“人走了，我们也走吧。”

池清鱼从那个钥匙链的动静就判断出了不是池强，听到脚步声走出楼梯间以后就放开了姜昱驰，这一会她冷静下来很多，“嗯”了声。

她这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让姜昱驰也把各种各样的念头往肚里里咽了，他笑笑，往下走了。

池清鱼脚步声拖沓地在后面跟着，在要出楼梯间时又鬼鬼祟祟打量了半天，确认池强没在时才安心地走出去。

姜昱驰有意放慢了脚步让池清鱼和自己并排走，两人时不时手臂会碰到下，各怀心思地走到了西河广场。

西河广场今晚的灯开得非常明亮，比起刚刚走过来的一段路简直可以用灯火通明来形容，池清鱼看见如此热闹的场景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会她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姜昱驰说了句：“谢谢。”

姜昱驰诡异地沉默了一段路，这会听到池清鱼的声音后灵魂才被拉了回来，他乱七八糟地回答：“没，没什么大事，也是我主动约你出来的嘛，你愿意赏脸给我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

池清鱼听他玩笑的语气，嘴角上扬了。

明月在西河上方的夜空高悬，广场上花灯架排列，幼小的年轻的、中年的白发的人们在这里聚集，在一些形状特地剪裁成花瓶等形状的树木间聊天散步。

姜昱驰带着她去和高二七班的人汇合，王枝芝远远地就看见他俩了，挥着手蹦起来喊：“池清鱼姜昱驰，快过来——”

李依然也看见了，悄悄和旁边的黄莺飞吐槽：“我说什么，带人来了吧。”

黄莺飞人如其名，说话声音比较尖，真就像小鸟一样：“还真是，你早知道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吃瓜都赶不上热乎的。”

李依然嬉皮笑脸地晃晃身体，打趣黄莺飞：“谁叫那莺莺有自己的张生，根本听不进我们讲话。”

旁边的王枝芝听懂了，也跟着笑起来了。

池清鱼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王枝芝挽着手拉走了，加上另外两个女生去玩猜灯谜。

池清鱼被拉走前往后看了一眼，姜昱驰看见她的视线，笑着跟了上去。

池清鱼这才收回视线。

王枝芝转头一看，又把目光看回池清鱼，笑着说：“你俩怎么回事？那么关心人家呢，跟我走还要看他，我生气了啊。”

池清鱼自己就是无意识的一个举动，被王枝芝这么一点才意识到。她兴奋之余的心冒出一根藤蔓，延伸出这个问题。

她是不是太在意姜昱驰了？

王枝芝很体贴，没让她难堪，赶紧把她拉去活动区那边了：“快来快来，小鱼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猜对很多，规则说了猜对十五个的人可以去兑换一个小兔子花灯呢。”

池清鱼到了一排挂着谜面牌的灯笼前，往右边看灯笼的尽头就是一个有工作人员的桌子，桌子旁边堆着不少可爱小巧的兔子灯，造型粗糙但意外讨喜。

李依然这会也和王莺飞走过来了，赞同道：“快猜猜，我也好想要那个灯笼。”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没有料到池清鱼真的猜出了一串的灯谜。

一旁虽然成绩好但在猜灯谜上一窍不通的姜昱驰大为震惊，开玩笑地说她是不是提前看过答案了。

池清鱼第一次被大家围着夸，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在她的帮助下，一行六个人都拿到了兔子灯，在其他手空荡荡的人群里很是扎眼，一团笑得嘻嘻哈哈的，池清鱼被推攘到了正中间。

“池清鱼你真的好厉害，你是之前就感兴趣这方面吗？”黄莺飞好奇问道。

池清鱼摇摇头，在大家期待又友好的眼神下想开口说话，但几经挣扎还是没办法自然地说出口。

她都快急出汗了，姜昱驰随意地晃到她身边来，说：“害就是你们太笨了，我要不叫个场外援助来，猜一晚上也没个灯笼的。”

李依然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向他冲过来，瞪圆眼：“你很厉害？就你能的，在场五个人只有你一个灯谜也没猜出来好吧。”

姜昱驰笑嘻嘻地伸出双手挡住面前作势要躲，其他人也加入了怼姜昱驰的行列，一时间气氛又欢腾起来。

池清鱼站在他们之外但被一条隐形的线牵在了众人之间，她很开心。

她悄悄动了动嘴唇，大家没有注意她的时候反而能开口了：“妈妈教……我的。”

众人在打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句声音比蚊子还小的话，除了时不时就窜到她旁边来的姜昱驰。

姜昱驰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池清鱼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后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她确信什么东西在变好。

不知不觉一行人提着灯笼走到河岸边了，姜昱驰站到了池清鱼身边，刚刚和大家打闹一下他这会呼吸有些快，池清鱼能感受到。

但姜昱驰的气息让她安心。

背后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下一刻无数的烟花从河岸的对面升起来，升天到爆炸，绚丽的光影倒映在河水上。

明明很吵的声音却在绽放的那一刻被人为降噪，姜昱驰在背后帮她捂住了耳朵。

池清鱼都没有被吓到的机会，眼底就是绚烂的花束一样的烟花在夜空开放了。

“啊你们在谈恋爱吗！——”李依然看着烟花，余光瞟过来，然后跺了跺脚捂脸尖叫。

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姜昱驰的指缝里掉进来，池清鱼听见更清楚的是背后。

姜昱驰在她后面轻笑了一下，和她离得很近，像贴着她的胸腔传来的声音。

咚咚咚。

是什么在跳？

好吵。

池清鱼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