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英谨书·壹 第15章 第 15 章

月光下，赤木剑如一片轻叶落于矛尖，西阿星手腕转动，赤木剑轻飘飘绕着矛尖旋了又旋，慢悠悠的，像在戏耍对手。

他的对手咬牙切齿，想将矛抽出再刺，可不论他如何用力，都只能跟着那把木剑画圆，根本抽不动，想前进亦是受阻。他面上浮现诧异与些许胆怯，许是不甘落面，猛地大喝一声，卯足劲儿往前扎。

可惜那矛尖仍是只会打转，任他青筋绷起憋红面依旧未进分毫。

林骁不由得瞪大眼，仔细打量西阿星的动作，他竟只转着腕，以木剑带得矛尖画圆，别无异常，甚至呆站着，唯有持剑的右手在缓缓转动。

太奇怪了。林骁瞥了眼周围，众人神色相近，大抵是疑惑惊诧，郑直小声念叨：“像是有堵无形的墙……”

无形的墙？林骁忽然灵光乍现，忙闭上眼，细细感知风的流动，或者说气的流动，因着以前练武时她常能感察到气环绕四周，此时想捕捉到气便不算难。她发现四周的气在不断向那把赤木剑聚集，竟真的形成了一堵墙，矛尖被禁锢于墙，自是进退不得。

忽的，那堵结实的“墙”散了，气重新凝聚成锥。林骁当即明白，胜负已分。

待她睁眼，赤木剑不出所料抵在不甘者的咽喉。

长矛“哐当”坠地，不甘者的双手颤抖不已。

“承让。”

西阿星始终如死水，无悲无喜，若不是他能动能说话，林骁或许会以为他是泥塑。她不禁设想，自己与这尊泥塑比试谁会赢，结果让她有点泄气，那堵墙并非力大就能冲破，因为气一直在旋转，会连带着力道全部被转进去，若强攻怕是会反伤自己。

毫无疑问，西阿星很厉害，就连千夫率石野都只是给林骁如山般的压力，她觉着自己能够攀过大山，超越石野，但西阿星却像高耸入云的城墙，让她颇为无力。

“这下尔等心服口服了？尔等所剩人多却疲软，他们所剩人少却锋利。若将百号敌军置于尔等眼前，尔等会因软弱，遭敌军屠戮，他们却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尔等缺乏血性，人再多都只是乌合之众，到预备军去磨炼未必是坏事。”

石野言尽于此，带做好计简的六队五百人走入军营。

此刻夜幕沉沉，弯月被云遮蔽，月光淡薄，军营却火把连片，灯火通明。

林骁跟在石野所率精兵后，不敢乱瞧，只用余光扫过立如松的肃面兵卒、齐整的营帐，心中除了欢喜雀跃，更多的是肃穆凛然。

军营担负着太多人的命，非是欢呼雀跃之地，而是慎喜守严之地。

原本有点窸窣的长龙渐渐失了喧嚣，仅余下逐渐由凌乱合一的脚步。

当脚步合一时，林骁敏锐感知到自这长龙生发的气，一股仿佛能冲破前方一切阻碍的气，比他们在老骨山祭血后那股气势还要强盛。

假如此刻前方出现敌军，她想这条长龙一定能化作利刃捅穿敌人的胸膛，无声而锐不可当，这仅仅是五百人的气势。

林骁不禁期待起千人万人之力会有怎样的威势。

不多时，至一小营盘，小营盘内营帐已经搭好，另有五十位身穿布甲的兵卒列队站在中央空地，他们没有拿武器，在见着石野时齐齐抱拳行礼，发出“嘭”的一声响，震了林骁一下。

“此乃我左前营的火头兵属，属长刘江，你等暂由刘属长安排，在此预备四营安待，莫随意走动，明日五更起，列队营帐外，待我来分队伍。”

“是！”众人应，意外的整齐。

石野很满意，交代刘江几句便领兵离开。

千夫率一走，众人顿时没了主心骨，难免惶惶不安。尤其火头兵属长刘江生得面凶魁梧，瞧着吓人，与石野千夫率截然相反，让不少新兵瑟缩发怵。

林骁反而感觉刘属长比面慈的千夫率好亲近。

果然，刘江行至长龙前，严肃凶悍的面容倏的被一个笑容柔和，随之低沉淳厚的温和声音响起：“大家伙不必害怕，我虽筋骨不差，但只好颠勺掌火，不好舞刀弄枪，亦不好摩拳擦掌。我只管把大家伙的饭做好，大家伙吃得高兴，我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闻言神色松缓几许，刘江继续道：“想来大家伙在营外等候多时，肚子必是空了，咱们啊就一边吃一边来分配营帐。大家伙在咱左前营七属火头兵面前不用拘束，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吃喝高兴就行了，但在千夫率面前可别太松快，要是被打了屁股可别把我老刘供出来啊。”

风趣的言辞让众人卸下拘谨，有新兵没忍住笑出声，在沉默的人群中格外显眼。那新兵慌忙捂嘴，额上冒汗，不过很快便不慌了，因为刘江已带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说：“笑要痛快笑，哭要痛快哭，不论悲喜饭都要好好吃，这是老刘我这么多年来悟出的道理，今个儿就当见面礼送给大家伙。在咱火头兵面前哭笑随意，不必怕。”

于是多数人跟着咧嘴笑，笑着笑着，便从勉强试探成了开怀大笑。没人知道笑什么，笑容却不自觉一个个绽开，林骁也不例外，喜悦从心底源源不断地冒出，只是没像旁边郑直那样笑得弯腰直喘。

在众人卸去防备，笑容赶跑生疏后，刘江让火头兵搬来好些大锅和干净的吃食，有肉有粟，令不少人流口水。

“来来来，十人一锅，自行结伴，一锅一伙头兵，今个儿太晚，咱就吃粟肉粥，等明个儿我再给大家伙露一手。”

刘江招呼大家分散结伴，不再拘束的众人立刻拉上熟识的伙伴围坐在一个个锅前。林骁与同伍四人一起，外加李叔、孙二以及三个眼熟的老兵。

分配来他们这儿的是个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让同龄的王踵武看呆了眼。

没片刻，郑直一句“你瞅啥呢，王踵武，锅没在天上啊”将他唤回神，王踵武立即收回目光低下头，整个人就跟刚从煮沸的锅里捞出来一样。

林骁用胳膊肘搥了下郑直，真不知他是怎么发觉稀罕小花的，就连她这个不是很懂稀罕是什么滋味的人都能看出王踵武何故呆滞，郑直……不说也罢。

好在大家正各聊各的，郑直的声音在喧闹中并不大，那位姑娘亦专心熬粥，没发觉他们这边的情况，不然王踵武恐怕这几天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林骁，你搥俺干啥？”郑直偏头看林骁，又猛地转回去，深吸一口气，赞叹道，“好香啊！”

此话引起周围人一片赞同，大家都不聊了，端盯着那锅粥。王踵武微微抬头，偷摸瞧那姑娘。

为避免这么多人盯着厨娘让人家尴尬，李叔对大家说：“明个儿咱得早起，约莫五更四刻，千夫率就会到咱们营来，咱们起码得五更起来活动筋骨列好队。看到那边的水井没有，一营一井，起得早能打水来盥漱沃面，起得晚八成是排不上队了。还有啊……”

李叔将从军需要注意的事讲给众人听，包括几时吃饭，几时歇息，如厕一定不要跑到别帐的排忧坑去，平常都操练些什么，受轻伤怎么自行处理等等，林骁虽听她阿爹说过，但李叔说时也认真听着，以便记得更加牢固。

阿爹且告诉她，想沐浴就趁三更大家都睡得熟时起来，打水到营帐后面去洗，冬日冷就多擦身，万不可染上风寒。林骁在家时就有意去适应这种沐浴法，几年下来她已然轻车熟路，倒是不会有多大问题。

思绪飘着，粥食煮好，众人忙从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裹中取出碗勺，一个个有序地过去接粥，一人一句“多谢姑娘”，让厨娘稍稍红了脸，她不言语，仅对着他们腼腆一笑，令饿着肚子的何起和孟乘龙不好意思起来，倒显得红透的王踵武没那么红了。

林骁好笑地看着他们，接了厨娘下一勺粥。

厨娘看着她愣了下，面上浮现疑惑。

林骁心头一紧，直觉告诉她，厨娘在疑她是男是女，遂没接下一勺粥，赶忙道谢逃开。

转身前的余光扫过厨娘，她似是想叫住她，微微启唇没发声，下一个轮到郑直，他正眼巴巴地瞅瞅她，又瞅瞅锅，厨娘只好先给他盛粥。

粥很香，肉软烂，粟微甘，浓稠得让肚子格外满足，林骁却尝不出多少滋味。她实在没料到，与同袍相处这么久没暴露女儿身，竟险些被刚见面的姑娘看破。她心虚，不敢正眼看厨娘，闻得李叔与刘江闲聊就无意间听了几耳朵。

“原来那位厨娘是刘属长的女儿啊。”

“是啊，小女天生口不能言，她娘去得早，她妹妹也夭折了，她是我唯一的牵挂，留她一人在乡里我实在不放心，就一直带在身边，这些年一直跟着我行军做饭，也是苦了那孩子。”

“唉，战乱多苦……刘属长不打算给刘姑娘说门亲事吗？”

“我跟语儿提过，但语儿不愿意。罢了罢了，有些事当父母的不好强求，什么时候语儿遇到她喜欢的再说罢。”

话至此结束，林骁刚想动动发僵的脖子，就觉察有人来到身边，她扭头看去，是刘属长的女儿，只见她伸出手，递来一卷木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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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