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复新到的很快,温存下楼去迎接,许喆和楚扰在后面跟着,许喆指着楼复新,对楚扰说道:“看到没?这么帅,也难怪老左会担心!要是这帅哥先认识咱们小温,还有他啥事儿?”
“怎么回事,遇到麻烦了?”
“可能是大麻烦。”长话短说,温存:“一会儿我要去总部,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楼复新眯起眼,语气冷冽起来,“如果你不想去,我带你跑,他们抓不住。”
温存摇头:“我必须去,还有问题必须解决。”
“楼哥,我找你,是想看你能不能帮我梳理一下我的意识,我感觉我的意识被人暗示过。”
“哦?这起码得需要一场催眠。”楼复新语气凝重:“那两个人是不是不可信?”
“我谁都不信。”温存说:“楼哥,时间不多,你要想办法带我进入意识,我想检索一下到底有没有异常。”
楼复新低声迅速道:“催眠有人在场会很危险。”
“顾不上那么多了。”
“不怕损害大脑?”
“我相信你,坏了你无责。”
“唉。”楼复新轻叹了口气。
他带着楼复新往回走,四人又重新回到那间办公室。
楼复新手里拿着《圣经》,不徐不疾地念了几段经文,众所周知,圣经大部分内容都十分无聊,起码对门外汉而言是这样。
十几分钟的时间,楼复新的音调和语速都没有变过,很快就把许喆和楚扰都听困了。
楚扰去咖啡机那里,给几人分别接了一杯咖啡。
楼复新:“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许喆打了个哈欠,悄声对楚扰说道:“他为啥要读?他是教徒吗?为啥那么多人信耶稣?”
楚扰:“不知道,你可别捣乱。”
“我当然不会捣乱啊,我就是不明白,”许喆:“你说耶稣要是真那么厉害,为啥还会被钉在十字架上?”
楚扰:“你问我我问谁去。”
许喆:“哎,我之前听脱口秀,一个西方的老头,说医生把病人的病治好了,病人不感谢医生,居然双手合十感谢上帝,真是滑稽,你的病人感谢过上帝没?”
楚扰:“我的病人也经常说菩萨保佑,可能信仰在不同的人那里各有分量。”
许喆拍了拍他肩膀:“哲理啊哥们儿,我去个厕所,你在这看着点儿,别让这些玩意把小温带进歧途啊。”
楼复新:“你走出洞穴,穿过迷惘,如果穿过干涸的沙漠,迎着光的方向,抵达一片绿洲。”
温存闭着眼,从这时起,楼复新说的内容已经和《圣经》毫无关系。他无所保留地跟着楼复新的指引。
“绿洲随心而动,在你的内心深处,静静地,静静地,等候你的到来……”
楼复新声音不徐不疾,带着与他平日里讲课时截然不同的平静。温存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存在,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在公司,他就安静坐在椅子上,但他同时又能感觉到,自己那虚无缥缈的灵魂在缓缓行走,这感觉十分奇妙——这毕竟是一次毫无征兆的,没有预约的催眠。在这一领域,温存了解的并不多。
他的意识缓缓来到了一间熟悉的房间——是他所住房子的客厅。
他看到了许喆和安娜,那一刻的许喆和眼下的许喆有一瞬间的重叠,他灵魂出现了短暂的动荡,好在楼复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耳边传出模糊又遥远的声音:“你安全的,平静的坐在这里。”
温存看到自己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随后,安娜坐在自己旁边,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
她用温柔平和的口吻说着:“孩子,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要把遇见清水的事情告诉左瞰临,还有,忘记我的到来。”
她的声音甜美柔和到了极点,比神话故事中神佛的声音还要扣人心弦。
温存看到他们离开了,而自己依旧睡在那里,悄无声息。
“你该走出绿洲,离开那个世界,回到人间。”
温存的小指动了动,他感觉自己那抽象的灵魂一点点被拖动着,穿过无涯的黑暗,逐渐回到喧嚣与鼎沸的人间,他缓缓地,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楼复新那平稳沉静的双眸。
温存眨了眨眼,全身有种僵硬和疲乏的感觉,以及,他有些迷惑与茫然。
他不太确定刚才那一幕到底是过去真正发生的事,还是仅仅是自己的臆想。如果他时间充足,他一定会向楼复新求证。
如果不是楚扰提醒,他绝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人给自己做这种心理暗示。
他看向楚扰,楚扰只是悄无声息地点了一下头——楚扰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医生,这样的催眠必然瞒不过他。
“谢谢。”温存站了起来。
看来楚扰应该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许喆推门进来:“哟,你俩聊完了?”
温存:“聊完了。”他悠悠叹了口气:“每次和楼教授聊天,都受益匪浅啊。”
许喆:“啊这……好吧好吧。”他实在不明白这些经文有什么益能受的。
楚扰笑道:“毕竟是教授嘛,给我都听傻了。”
楼复新拿起《圣经》,看向温存,说道:“一路平安,我得走了。”
温存点点头。
楼复新深深地看着他,再次开口,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如果你不想去了,也可以和我走,我养你。”
一旁的俩人:“……”
温存笑道:“谢谢,这倒是个不错的选项。”
许喆:“别啊小温!老左要是知道了,不得杀了我!”
“我开玩笑的。”
温存把楼复新送到门口,目送他走远,回过头,看到俩人顶着四颗眼珠子看他。
温存:“干嘛?”
许喆:“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温存:“应该不是。”
楚扰:“那你不会喜欢他吧?”
温存:“应该也没有。”
许喆:“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得看好你,不能让你移情别恋了,那老左可就惨了!”
“不会。”温存轻描淡写道:“我到死都只认他一个。”
许喆和楚扰对视一眼,俩人均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
去往总部的是军用直升机,高续航,但介于海岛过于遥远,为保证安全,他们中途要经历一次停靠。十大基地坐标遍布全国,停靠不是问题。
温存从没坐过这种飞机,实际上他坐民用飞机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亏得之前出国一趟,不然他要比现在更没见过世面。当然,对温存而言,哪怕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他身上也自然而然地拥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气质。他眼中能流露出对新鲜未知事物的好奇,但也仅限于此,他并不会产生过多的想法和兴趣。
温存在上飞机之前最后联系了一次左瞰临,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象那样一幕剧情,会不会因为某天发生意外,他依旧联系不上左瞰临,而这件事会成为永远的遗憾。很多人都会幻想带着悲剧色彩的剧情用以惩罚自己或亲近的人,似乎这样就能从中获得某种满足。
中途停机时,温存接收过一次信号,才发现是楼复新给他发的消息,看时间应该在他上机之前。
有很长的一大条。
——温存,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此行并不太平。你说有不得不解决的事,我相信你的打算和考量,我只是担心必要时无法帮到你。那两个人是左瞰临的朋友,你一直都信任他们,可正是这种信任,比危险本身更加危险。一次错信就可能迎来致命一击。你成长的速度很快,可世上没有人能全盘掌控自己的人生,也无法算尽未来事。
如果你在上飞机之前看到这条消息,请你一定要认真思考。我有预感,第一基地充满了危险,我并不想你去冒险。你曾试探过我是否喜欢你,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系统的定义、俗世的定义、他人的定义,都无法真正诠释个体心中真正的情感。
而我想说,如果我想回答你,我一定遵从本心。
我喜欢你,我确实喜欢你。我并非甘心做你的守护者,也不会做自我感动又给你带来困扰的蠢货。我只是觉得我们相逢的时机不对,切入点也并非恰到好处。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给你发这些消息是否合适,但时间紧迫,不允许我考虑那么多。
我希望你能快速且充分权衡这次去往基地的利弊。如果你能够放弃左瞰临,我会陪你度过后半生,我会做你合格的伴侣。我并不愿你以身犯险,涉入未知亦无法掌控的领域,那注定是个诡谲的地方。
我不愿,但无可奈何。如果你看到消息时能改变主意,想办法通知我,我会拼尽全力接你回来。
——
温存垂眸看着手机,他此时在接待室喝着咖啡,许喆和楚扰端来了饭菜。
许喆说:“这里是第三基地的接待厅,他们的负责人要请咱吃饭,我说咱们这趟是秘密出行,不便声张,也没要他们过来,咱就先简单吃点,等到了岛上有海鲜!”
温存:“挺好的。”
是几道特色南方菜,口味偏甜,热气腾腾,看得出来是刚做好端上来的,有荤有素,也很不错了,不是预制菜就行,其实是也行。温存对吃的从没什么要求。
“南方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没事儿,吃坏了楚哥能治。”
许喆:“哈哈好好好!”
楚扰:“来!那我先尝尝有没有毒!”
许喆:“我看你是想把那个鸡腿拿走吧!”
温存吃的很快,吃过之后就在那看手机。
许喆:“老左就这一点不好,做起任务来,自带屏蔽器,谁的消息都看不见!我跟他说过无数次了,好歹抽空报个平安,好家伙,每次都想不起来!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等他这次回来,小温你可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事儿!”
温存点点头:“行。”
许喆原本吃着饭,余光注意到温存一直在看他,“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温存:“许哥是不是胖了?”
楚扰噗嗤一乐,“看吧!我就说你胖了,你还不信!”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天天东奔西走的怎么会胖?!”
温存回想起第一次和许喆见面时,对方把自己扮演成普通房东的角色,谈吐随和,说话亦是和颜悦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几次和他相处,都让温存感觉到那么恰到好处。
他为什么要联合安娜给自己种下别把清水的事告诉左瞰临的心理暗示?这一举动是要达成何种目的?为什么楚扰会提醒自己?这两人都是左瞰临的搭档与好友,当他二人做出对立的举动,温存又该相信谁?
现在来看,只能更相信楚扰,可是也说不定,万一事实的真相,就是不告诉左瞰临会更有利于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