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素弦道:“丁宣下午就带人把馆子查了,要不是馆主提前让馆里人撤了,现在怎样还不好说,对方人多,在馆里设下陷阱守株待兔,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顾离尘提前让南望馆的人撤了?
时令心里一动,若有所思。
管乐愁眉苦脸,“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官兵随时会查过来的,很危险啊。”
时令问顾离尘,“你怎么想?”
顾离尘道:“单万柯既然已经知道了秦许私下屯兵的事,就不可能毫无动作,最迟不过两日,秦许的手脚一定会被限制,到时候再出城会安全很多。”
时令:“那这期间有落脚的地方么?”
顾离尘非常坦然的:“暂时没想好。”
管乐无语,“你这个馆主怎么当的,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就算了,这还有小孩子呢,流离失所会长不高的懂不懂啊!”
寒钰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小声控诉道:“哥,我好饿呀。”
管乐举手附和,“我也!”
这一天,除了早饭吃了一点,其他时候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跑路,其他人没感觉,管乐和寒钰两个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苦于情势,一直没有机会说。
管乐扁扁嘴,有点虚弱,“我要吃饭!”
人食五谷杂粮,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时令突然一拍手心,道:“有个地方可以去。”
京兆尹府,守卫疾步踏进正厅,单膝跪地,“报大人,全城搜捕已三轮,还是没有贼子的踪迹。”
郑清抬手,让守卫起身,“再追加兵力,让留守的人全都出去,最好占满京城的每一条街道。”
“是,”守卫传达了命令,不免露出担忧之色,“大人,如果这样都没抓住贼子又怎么办 ?”
郑清眼皮子都没掀,“不怎么办,尽力而为就是。”
“那……”守卫小心的道:“宰相大人怪罪下来……”
“哼,”郑清一拂袖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他也快成秋后的蚂蚱了。”
“传令下去,”郑清起身,从守卫面前走过,跨过大门,与过去的怯懦不同,这一次,他的话音里罕见的带了点强硬和快然,“务必让人分散到全城,抓不住人也不要紧,看起来没闲着就行了,真堵住人了也不要太过于尽责,留点儿空放出去,毕竟咱们的人任劳任怨了这么久也没有丁点儿酬劳,何必真劳心费力呢,你说是吧。”
“是。”守卫低下头,谨慎的不敢多说。
离开之前,郑清又道:“另外,丁宣如果来问,就说我跟守卫们一起出去抓人了,别带人来烦我。”
京城靠近北边儿的地方,有一大块儿圈起来的地,往里边儿一点是世家大族,勋贵子弟住的大宅子,往外边儿一点就是北郊了,这块地因为靠近权贵世家,又远离闹市,因此极受欢迎,能够住在这里的不是世家大族也差不离了,区别不过就是有没有“权”的问题。
没钱没权是铁定住不进来的,有钱没权的,花大价钱也能够住进来,有钱又有权的,不好意思,人家住皇城边去了,看不上这块北郊地。
所以这里大部分的都是京城富贵人——顶顶有钱的那种。
管乐仰头,借着虚虚的月光,看清了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清雅园。
“你还认识这里面的人?”管乐道:“这规格都赶上好几个南瓜馆了吧,你初到京城的时候怎么会去住客栈?”
时令弯着腰,躲过头上一晃而过的火光,“我也是才想起来的,好多年不见了,他们应该还认得我。”
清雅园大门有人值守,他们不方便从那儿进,于是兜兜转转,找到了一个角门,时令小心的扒开门缝,先行挤了过去。
众人依次穿门而过,素弦是最后一个,他斜过身子,侧身而入,上半身进了门,下半身却突然卡住了,寒钰是倒数第二个进来的,拉着素弦的手臂使劲儿扯,却怎么也扯不动。
时令探过头来,“怎么了?”
寒钰脸皱起,持续发力,“素大哥,扯不进来。”
素弦也在努力,门后的双腿发力瞪地,奈何这门窄小,门框卡住了他的腰,时令上下左右看看,得出结论,“素大哥你屁股太大,卡住了。”
素弦:“……”
众人一时无言,顾离尘很轻的笑了一声,管乐就放开得多了,笑了一阵,过来拉住素弦另一只胳膊,和寒钰一起扯人。
时令本也要上手助力一把,被顾离尘拦住了,其他两人拉素弦胳膊,顾离尘拉他后背,没有时令下手的地方,他只好在一旁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四人与门”的战斗。
为了不发出太大动静,顾离尘不敢过多发力,只配合他们一起使劲儿,扯了两三轮,素弦脸都涨红了还是没过来,寒钰和管乐力竭,双双一屁股坐地上,管乐哀嚎道:“你吃什么了,长这么多称,还都长屁股上!”
素弦辩解:“是这个门太窄,不是我屁股的问腿。”
时令提出建议,“不然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吧,我感觉是这个腰带卡住了门框。”
素弦自己被门卡成两截儿,不好上手,只能求助他人,时令的手伸到一半再次被顾离尘拦下:“我来。”
时令摸摸鼻子,自己到一边儿待着去了。
昏暗中,一阵衣料摩擦之声响起。
腰带解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在那里!”
然后是一个惊讶的的声音,“快来人呐!这里露出来个屁股!”
时令一下子冲过来,“快快快!官兵查过来了,快把素大哥拉进来!”
一时之间,顾离尘飞快的隔断了素弦的腰带,管乐寒钰拉着人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时令自己抓着素弦肩头的衣服用力一扯。
只听“次啦”一声,素弦终于擦着门框被拉了进来,来不及看具体情况,人一进来,时令就招呼道:“快,这边儿走。”
穿过几道小桥,拐过好几个弯,时令停下,道:“好了,他们应该追不进来了。”
空气中一时静默,时令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看,这才发现素弦“精彩纷呈”的着装——他上半身的衣服基本还在,只是松松垮垮的挂着,下半身就比较难言了,可能是用力太过的原因,他的外袍被拦腰磨断,里衣也没能幸免,被整齐的刮破了一条大缝,露出了半个屁股,又由于腰带被割断,裤子贴不住身,一直要往下掉,素弦不得不用一只手抓着,否则他仅剩的半个屁股也保不住。
时令一时魂飞天外,“素大哥你……不冷吗?”
这副“惨状”实在是过于炸裂,震得众人半晌无言,只有顾离尘默默贡献出了自己的外衣,勉强裹住了素弦暴露在外的屁股。
素弦道谢,“多谢馆主,我内功深厚,其实不怕严寒的。”
“……”顾离尘张张嘴又闭上,没好意思说他根本没考虑这个,只是不想某人看见这有伤风化的一幕罢了。
管乐把手从寒钰眼睛上拿下,语重心长的道:“……素大哥,让你不要为了省钱就买路边摊!”
再说清雅园角门这边,巡逻的守卫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来,在十几道火把的照耀下,只看见了被门框夹住的一条破烂裤子和半身麻布衣袍。
“……”
一个守卫迟疑道:“看样子人是跑进了清雅园,咱们要不要追进去?”
另一个守卫道:“进清雅园要跟上面打招呼吧,这里面都是有钱人家,轻易得罪不得。”
“那……就不追了?”
“郑大人今天不是说了么,让咱们作作样子,不必真干事。”
“行,那就不追了。”
一个腰间悬挂令牌的人正声道:“你们胡言乱语什么!这么消极懈怠是不想要前途了吗!”
众人挨训,齐齐低头,不敢出声。
带令牌的人是这一队守卫的队长,他绕着角门走了几圈,又用眼神刮了手下好几眼,把别人看的羞惭不已。
等够了时间,他才悠悠开口道:“最先发现贼人的是谁?站出来。”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小士兵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是我,队长。”
队长瞥他一眼,“你看见贼人了?”
小士兵唯唯诺诺的,“看,看见了一个屁股。”
队长围着他转了几圈,道:“看你恍恍惚惚的样子,是看错了吧,其实你就只看见了这破烂衣服,天黑眼花,自己把衣服看成了人,是也不是?”
小士兵抬头,茫然的瞅着队长,他非常确信那是个人,不明白队长为什么这样说,然后他跟队长对上了眼神,在长达半盏茶的时间里,他猛然间醒悟了什么,一个劲儿的点头,大声道:“是!是我看错了!是我把一堆破烂衣服错看成了人!”
“嗯,下不为例。”队长满意的收回眼神,朗声道:“收队,原路返回!”
清雅园里,时令蹲在一座宅院门前,侧耳探听。
这是一座小宅院,门口只简单的挂了一副牌匾,其余什么都没有,牌匾上也只有“苏宅”两个字。
“里头没动静,我们进去。”
“等等,”顾离尘拉住他,“不从小门进?”
时令:“不用,里头应该没人,从大门进去就行。”
他大剌剌的推开大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然后迎面对上了一张脸,对方显然是准备打开门,手在半空中做出了一个拉门的架势。
突然的碰面显然让两方都猝不及防,两人都愣在原地。
顾离尘眉头一皱,旋身上前,拉过时令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对方。
这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在短暂的一愣过后,惊喜的道:“小少爷?您怎么突然来啦。”
老者越过顾离尘,想去触碰时令,顾离尘抬手要拦,被时令拉下,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歉意的对老者道:“苏爷爷,您还没睡啊。”
“苏爷爷?”
众人好奇的凑过来,东看看西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