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哀转九绝,凄厉非常,时令忍不住抖了抖身体,靠近顾离尘小声问:“是不是你以前伤害过的情人啊,对你怨气这么大。”
顾离尘眯着眼睛看清了控诉的人,给了时令一个凉凉的眼神,温声道:“我劝你好好儿看看对面的人,看清楚一点,他是在对谁说话。”
“嗯?”时令疑惑,眯眼仔细看对面火光下的那张脸。
这个被丁宣带上来的人身材高大魁梧,面容粗糙,一看就是经常跟风沙打交道,面色苦的跟安南县的人很有一拼。
这么刚强的汉子,喊出了刚才那么凄苦的声音?
时令摸着下巴,越看心越慌。
不会吧,这个人看起来很有些眼熟啊。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刚强汉子喊了一波,见人没有反应,不能自控的愤怒的往前走了一大步,就差把手伸到时令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他愤慨的指着时令,嗓音浑厚,声调凄美,“顾离尘!你这个打家劫舍的穷鬼!敢做不敢当吗!”
“……”,时令茫然。
不好意思,你说我是谁?
管乐:“……”
不好意思,你说谁是穷鬼?
众人齐齐茫然,顾离尘看了半天戏,此时悠悠叹一口气,体贴的提醒道:“关。”
时令:“!”
淦!
他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他第一次伪装成顾离尘劫道的那倒霉镖行老板关铁风嘛!
当时他也是撒了一大波酒晕,迷晕了关铁风并他的一众小弟,然后逃之夭夭顺便带走了关铁风负责押送的众多财宝……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干这些事的时候用的是顾离尘的马甲……
完蛋了,本来这件事在他和顾离尘之间已经过去了,顾离尘也没追究什么,但现在真“受害者”控诉到本人面前了,顾离尘心里会不会再次起疙瘩就很难说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虎落平阳被犬欺。
丁宣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年纪不大的小白脸,有点怀疑的问:“你说……这个小子就是顾离尘?”
关铁风眼睛都瞪红了,非常肯定,“就是他!虽然他以前露面的时候看起来没有这么小,但那张脸的的确确就是他,化成了灰我都认识!”
“……”时令无言。
要不要对我爱的这么深沉啊,关大哥!
关铁风啐了一声,对时令道:“怎么,看见我心虚了?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我的镖行就是因为你才开不下去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时令确实有点心虚,不只是对关铁风,还有顾离尘。
他抿抿嘴,避开了顾离尘的眼神,悄咪咪的问:“你……之前不是说补偿了关铁风嘛,他怨气怎么还这么大?”
顾离尘注意到了时令四处躲避的小眼神,觉得有趣,回道:“我只让管乐赔偿了安南县令承诺给他的镖金,至于其他的后续影响……我也不清楚。”
让自己夙夜难安的罪魁祸首就在对面,还一个眼神也没给,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关铁风出离愤怒了,“顾离尘!当初你一人持剑单挑我众兄弟的那股气势哪儿去了,有本事就再出来跟我单挑一次,死活不论!”
眼下的局面如时令所想的那样混乱起来了,但他现在有点心累,扶额长叹一声,他决定彻底搅乱一点,“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顾离尘,你再仔细看看呢。”
关铁风冷哼一声,“你还狡辩,不过就是换了一身黑衣服,身高矮了一点,身形瘦了一点,嗓音清脆了一点,脸变了一点,没了那股飘逸的气质加之没带佩剑而已,你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此话一出,管乐都觉得离谱了起来,难以置信道:“大哥,你……确定这是一个人吗,这不是妥妥的两个人嘛。”
丁宣本来就对此人是顾离尘颇有疑虑,现下更怀疑关铁风是脑子有毛病,记错人了,依他看,那弱小子旁边那个身高腿长的人才更像是顾离尘。
不论众人如何疑虑,总之关铁风就是认定了时令就是顾离尘,冥冥之中有股直觉告诉他,那天跟他近战,险些废了他一条胳膊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小子,他语带痛惜的道:“那天我被你伤了右手,又中了迷药,昏死之际是时令兄弟救了我,可惜醒了之后,时令兄弟和你俱已不在……”,他拔下背后的长刀,刀尖锁定时令,“说!时令兄弟后来怎么样了?”
“……”
闻听此言,管乐和寒钰脑袋晕晕的,总也转不过来弯,只觉得匪夷所思,听个瓜都听不明白了,时令和顾离尘是最清楚此中内情的,前者心累不已,后者听的新鲜的紧,悠然作了壁上观。
这事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丁宣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时间拖的应该差不多了——对不起了关铁风,下次有缘相遇再跟你赔礼道歉吧。
时令脚下一动,周身虚影浮现,一个闪念间,人就到了丁宣身后,那把断过贺岑手腕的短刀冷冽的架在了丁宣的脖颈上,刀锋如过往一般锋利,再进一毫一厘,就会划破皮肤,割断血管。
与此同时,顾离尘也离开了原地,身法飘忽如鬼魅,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闪动间,从暗处抓出了一个哆嗦的肥胖人影。
两人默契的略过了关铁风,独留他一个人尴尬在原地质问着空气。
看见顾离尘抓住的人,时令了然的一笑,道:“果然是你啊,兵部尚书梁明梁大人。”
梁明被顾离尘用剑鞘别住脑袋,心惊胆战的用他那被肥肉填满的一双胖手油乎乎的,小心翼翼的在剑鞘和他的脖子之间隔出了一点能呼吸的间隙。
感觉到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之后,梁明才用那双小眼睛阴森森的看了时令一眼,“宵小之徒,偷鸡摸狗。”
“哦,”时令笑,“我以为梁大人一接到您那个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就吓得屁滚尿流,火急火燎的找到这位丁大人,从天亮等到天黑,就为了逮我们这些宵小之徒呢,原来不是啊。”
及至梁明和丁宣被制住,周围的暗卫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有关铁风旁边那个暗卫离得近,却也是连时令的影子也没看清,腰间的剑还没出鞘呢,顶头上司就被挟持住了,他迟疑道:“丁大人,您……”
丁宣拉得跟驴一样长,对手下道:“先别动,静观其变。”
时令很满意他的识时务,“丁大人能屈能伸,在下佩服。”
“果然是你们,”丁宣咬牙切齿,“闯酒楼,传谣言,在城外闹事,统统都是你们干的,”他看向顾离尘,“南望馆是要打定主意不顾江湖规矩,跟朝廷作对了吗?”
顾离尘轻飘飘的回道:“朝不朝廷的很难说啊,毕竟你的主子又不是大齐的皇帝。”
“你!”
丁宣被噎了正着,脸色难看。
顾离尘用剑鞘逼迫梁明仰头,道:“让他们把东南方向的路让开。”
梁明怕死怕的很坦荡,意志却很顽固,色厉内荏,“休想!你们既然撞见了城外的事,就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是吗,”顾离尘意外,不过也不是多大点事儿,他手腕翻转,剑鞘从梁明右肩划过,抵在梁明右手手肘后,想了想,用左手手肘从上而下斩在了梁明的小臂上。
顾离尘的左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梁明的衣袖,他皱皱眉,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而梁明的右手已经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从手肘处反折了过去,就像撇断一截树枝一样,他的右手被顾离尘轻松折断,中间只剩了一层皮囊,软塌塌的连接着两段骨头。
梁明后知后觉的发出了惨叫声,疼痛让他站立不住,跪倒在地,全身颤抖的像个大号蠕虫,又恐惧又恶心。
众人被慑住,一时之间,除了梁明的惨叫声,没人发出声音。
管乐在顾离尘动手之前就遮住了寒钰的眼睛,又捂住了他的耳朵,自己则偷摸着观察情况,随机应变。
时令偷摸咂舌,心道,不错,这招可以拿来震场子,很有效果。
等到梁明的惨叫声弱下去,顾离尘抬眼看向丁宣,冷淡道:“让他们撤开。”
时令配合的刀锋用力,丁宣的脖子渗出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地上的梁明疼的满头大汗,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想要靠近丁宣,他断断续续的道:“……不能让他们走!丁宣!绝对……不能!必须把他们杀了,否则……咱两都要玩儿完!”
顾离尘轻走两步,一脚踩在了梁明的左手上,缓慢碾碎了梁明的指骨,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渐次响起,梁明终于说不了话——他痛晕了过去。
折磨昏迷的人没意思,顾离尘放过梁明,来到丁宣面前,拔出不二,剑尖从丁宣的肩膀慢慢划到手腕,最后停在那里,他轻声道:“我说,让他们撤开,还是你也想废掉一条胳膊?”
他的压迫感太重,不止慑到了丁宣,还摄到了挟持丁宣的时令,他不动声色的别过头,想让自己稍微离远一点,明明他跟顾离尘之间还隔着一个丁宣,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感觉顾离尘在跟他耳语似的,睫毛仿佛眨在了他心里,弄的他心脏乱跳,脸颊麻麻的。
丁宣跟他一样心脏乱跳,不过这个跳是惊恐的跳,他的后背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浸透了数层衣衫——他当然不想废胳膊,但也同样不想放过这群人,城外的兵营但凡传出去一点风声,他和梁明就是个死。
不过早死总比晚死好。
丁宣累极了似的眼睛一闭,吩咐手下,“让他们把东南方向撤开,放人过去。”
手下上前一步,“可是……”
丁宣道:“大人那里我去说,现在,给我放人!”
手下低头,“是。”
东南方向很快的出现了一片漆黑,那里把守着的人已经撤开了。
顾离尘郎声对着夜空道:“素大哥,你先把管乐他们接走,我跟时令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