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在吗?晏公子在不在家?”
房门纹丝不动,门后没有人回应。
破防成这样?
她清清嗓子:“晏公子,你的新袍子到了,如果你不要我就退回去?”
“……放门前。”
“门口灰尘多,会弄脏新袍子。”
片刻,西厢的房门不情不愿地打开,一张艳丽妖冶的脸浮出黑沉沉的暗影。
举起的新红袍首先映入晏柏的眼中。
他微微一怔。
他见过每一任房主,有不信邪的拖家带口住进来的,因此他晓得这个时代的凡人不爱穿绸缎,都爱粗糙的什么纶。
眼前的新袍子虽然不是苏州缎,但柔软丝滑,比平常人穿的什么纶软多了。
整个袍子是朱樱红,面料与胭脂虫红的暗纹拥有珍珠般的光泽,麒麟褐压边,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俨然一朵彼岸花。
笑靥如花的脸从袍子后面探出,像是长在彼岸花对面的牡丹花——眉若远山,眼似新月,脸含春桃,唇如朱丹。
孤独的彼岸花轻轻摇摆,向着鲜艳的牡丹花。
“要试穿吗?”
晏柏垂眸接过新袍子,哪知她没有撒手。他蹙眉抬眸:“还有何事?”
她宛如灯花的眸子眨了眨:“让你产生误会是我不对,请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有话直说。”
“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呵。”
什么牡丹花,根本是猪笼草。
待听完她的请求,他冷冷地抢过新袍子,说:“成或不成与本座无关。”
她喜笑颜开:“晏公子愿意帮一下下,肯定事半功倍。”
得到小弟的恭维,晏柏本该开心,但他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不出来,他闭门赶人。
张默喜到客厅吃掉打包回来的轻食沙拉,这段时间的伙食太好,控制体重的警铃天天打响。不管她是不是公众人物,也要自律,增强身体素质与厉鬼搏斗。
阴沉的乌云密布村子的上空,隐约形成漩涡形状。夜幕早早便来,吞噬最后的黯淡日光。
黄泥路没有半个人影,万家灯火幽幽亮起,在夜里的风尘影影绰绰,如同闪烁的鬼火。家家户户外墙的黄符像吊死鬼吐出来的舌头,等替死鬼送上门。
张默喜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背斜挎包,孤身走上黄泥路,活似地狱无门闯进来的蠢蛋。
阴风刮脸,她穿上防晒外套也感到阴寒刺骨。
“汪!汪!”
“咯咯咯——”
“呜呜呜……”
……
房子的隔音很一般,某户人家恐惧的哭声穿透墙壁。
她紧绷肩膀,暗道这氛围比任何灵异电影恐怖。
就快走到村口,一道鬼影也没有。她仗着阴气重的命格,用指甲刀剪破手指头,用血引对方现身。
“天黑黑,地沉沉,谁家小儿在哭啊?”
张默喜驻足环顾。
沙哑苍老的歌声来自田野那边。
田里的玉米一片黑压压,高高伫立,像一群来屠杀村子的恶鬼。
“莫哭莫闹莫开门……”
阴森的歌声越过田野,长长的玉米叶子随风摇晃。
“开门索命人容婆……”
张默喜骤然屏息,后脑勺的毛孔炸开,浸着刺骨的寒意。
顷刻,她掉头就跑,往路边扔一块暗红石头。
脑后的阴气削弱一半,顷刻又像章鱼张开八条软肢,她稍慢便被抓住吃掉。
她继续扔石头。
下一秒,一张伤痕累累的老人脸堵在前面,拦截她的去路。
吴心莲咧嘴一笑,左脸的三道伤痕随之扭曲,黄黑牙齿沾着血,身穿血红的衣服,散发的怨气浓如墨汁。
张默喜不敢正眼瞧她的脸。
叶秋俞说被厉鬼害死的人属于凶死,怨气很重,加上鬼月的阴气比平时重,她吃了三个人的生魂功力大增。不到三天,洛沙村会无人生还。
幕后黑手在这个时候大闹洛沙村,无非想阻碍他们调查,争取时间培育鸣童。他们不上当,兵分两路,张默喜负责解决洛沙村的灵异事件,叶秋俞继续在镇上调查。
张默喜打量吴心莲的血红衣服,觉得怪异。
像是衣服泡过血,而不是穿着红衣服死去。
她拿出涂满鸡血的石头准备掷去,忽见爷爷提着水桶走出来。
不好!
明明家里接了自来水管,为什么要出门打水啊啊啊啊!
吴心莲侧目而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声扑去爷爷。
“阿公跑啊!”
爷爷吃惊张默喜这么晚出门,不但没有逃跑,而且径直走向张默喜。
狰狞的吴心莲一扑,张默喜的石头越过爷爷的身旁。
“大喜?”
张默喜愣了。
吴心莲也愣了。
她竟然只是穿过他的身体,两只爪子没有碰到对方。
“怎么了?”爷爷的目光落在一袋鸡血石头上。
张默喜瞧见吴心莲逃跑,忙说:“我有事忙,等会解释!”
吴心莲穿过爷爷身体的瞬间,形魂不稳,估摸她受到爷爷的阳气影响,是收伏她的好时机。
爷爷若有所思地目送孙女的背影。
啪嗒!
啪嗒!
有的鸡血石头袭击吴心莲,有的扔进田里。
她没想到这后生扔地鸡血石头能形成结界,堵死她逃出村口的路线,迫使她必须往村尾逃。
村尾……她记得有一座厉害的凶宅,里面住着她很害怕的大拿。
不行,不能逃去那边……咦?气息没了?
嘿嘿,连老天爷也开眼,帮她找到逃跑的出口。
吴心莲逃去村尾,飘过老房子的门前之际,身后一声大喝发动埋伏。
“破!”
嘭!
吴心莲脚下的四方同时炸开泥土,耀眼的雷电包围吴心莲,电弧形似锁链束缚她的身体。
“啊啊啊啊——”
“吴心莲,是谁派你来捣乱的?”张默喜疾言厉色,猎猎阴风吹拂她的马尾和衣角,英姿飒爽。
“啊啊啊啊——”
“你们为什么要害死李成娟?”
浑身灼痛的吴心莲面容怨毒:“你们全部去死!!!”
张默喜当机立断,用打火机点燃五雷符,剑指朝天:“天雷隐隐,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精。上帝敕下,急急如律令!”
刺眼的雷电穿破乌云,从天而降,笔直地轰炸杀人如麻的吴心莲。
雷光隔着支摘窗,在晏柏的眼中闪耀。
引天雷斩邪,时隔一千多年,他又看见同一人,同一幕。
新死鬼吴心莲被天雷轰得形神俱灭。雷声渐小,雷光隐去,黑夜像过滤掉浊物的河水,恢复清朗。
疲惫的张默喜大呼一口气,擦一头冷汗。
不对,空气依旧阴冷。
是变本加厉!
她警铃大作之际,婴儿的啼哭刺疼她的耳膜。
“滚!”
狂风撞开老房子的宅门,硬生生地吹张默喜后退。
天啊,大头怪婴!
她迟来的腿软。
眼前的鬼物长着巨大的婴儿脑袋,大约能塞满二十平方米的客厅,两只红眼大如灯笼,脖子和四肢缠着紫色的脐带。
“呜哇——”
它的脑袋浮现多不胜数的婴儿脸,它们一起啼哭,哭声嘹亮刺耳。
“夜哭鬼依旧聒噪。”
《华夏志异全书》记载,夜哭鬼是夭折小孩死后所化,害人越多脑袋越大。
红衣男子坐在宅门的瓦顶,曲起一条腿,黑森森的长发束在胸前。
“不是鸣童?”张默喜注意到他换上新的红袍。
察觉她的视线,晏柏轻拍肩头的灰尘:“夜哭鬼乃幕后之人的后手。”
夜哭鬼怵这个男人,飞快地经过宅门。
与此同时,张默喜朝夜哭鬼扔去五雷符。
雷光乍现,手腕电焦的夜哭鬼吃疼,头上的婴儿脸大哭大叫,引起村里的小孩一起哭,哇声一片。
小鬼难缠,五雷符没有立刻送走它。
“别哭别哭……”
“闭嘴,惹老子心烦!”
“哭什么哭,没奶给你吃吗!”
……
她听见村民越来越烦躁,把剩下的鸡血石头扔出去。
一双灯笼大的红眼睛盯着她,露出怨恨并渴望的目光。它甩出紫色的脐带,张开黑溜溜的大嘴叫唤:“妈妈……”
恶臭的腥味扑来,张默喜急忙躲避,朝夜哭鬼扔鸡血石头。“别乱认,我还没结婚!”
“妈妈我疼!!!”
尖利的惨叫使张默喜头痛欲裂,她掂量剩下的精力能不能再一次引天雷。
生气的夜哭鬼不停地甩脐带,甩不中拍在地上扬起烟尘。它接着甩,甩到宅门上的瓦片,砂石溅到晏柏的衣摆。
晏柏阴鸷地盯着夜哭鬼。
夜哭鬼:“╯﹏╰”
就在张默喜再扔五雷符的同时,瓦顶伸出一抹艳红的绸缎,勒紧夜哭鬼的脖子。
“晏柏?”她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出手。
他勾起红艳艳的唇角,眼底如冰霜。
妖,从来不是平和友善的角色。
红缎越勒越紧,巨大的婴儿头憋成绛紫色,皮肤脱水般皱巴巴。
机不可失,张默喜点燃火符,专心发动真火,焚烧严重缺水的夜哭鬼。
真火纯蓝,一如她招阴的体质。火势温吞不够猛烈,但温水煮青蛙并持久,慢慢熬“死”夜哭鬼。
她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夜哭鬼干成一层皮,被真火烧成灰烬——她盯着鲜艳欲滴的红缎,怎么看都像一条鲜活的舌头,暗暗忌惮。
瓦顶的晏柏似笑非笑,探出鲜红舌尖舔一下唇角。他轻轻弹指,清理干净衣摆。
张默喜悄然溜进屋,检查包里剩下多少符箓。
餍足的晏柏落到地面,含笑轻拍肩头。“本座的照拂……”
“啊!五雷符用完了!”
晏柏:“可令你……”
她不忘道谢:“谢谢你,以防幕后黑手再次偷袭,我先去画符了。”
天井剩下孤零零的晏柏。
“……高枕无忧……”他咬牙说完。
另一边,某宅子。
“连夜哭鬼也没了!?”黑瘦的中年男人擦嘴边的血,气得想掀翻法坛。
别急,还有伥鬼,那个臭小子死定了!
“噗——”
法坛上的老虎陶俑裂开,他又吐出一口黑血。
伥鬼也被灭,他气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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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