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里头醉酒的二人依旧酣睡,丝毫没有听到殿内的动静,更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
颜仲游挥剑几下就把床帐划烂,床上只穿着肚兜的贤妃感觉到刺眼的光线忙把头埋进了身旁石海的怀里。石海感受到贤妃身体的靠近,也伸出手自然地搂抱住她。看见这一幕的颜仲游目眦欲裂,如此自然的作态决不会是第一次,他究竟被这对奸夫□□欺瞒了多久?
殿内的众人看见贤妃的床上还有一个男人都分外地吃惊,鸢绣知道贤妃和福安的事情败露,自己怕是活不成了,顿时脚软地跌在了地上。
颜仲游手里的剑生发着凌冽的寒光,他手起剑落,石榴纹样的床帐顶上溅起点点血花,床上的两人相拥着离开了人世。
扔掉手里的剑,颜仲游转身朝外走去。一滴鲜血落在他身上九爪龙袍的眼睛上,还有更多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经过米齐德时,他沉声吩咐道:“贤妃身边的人一律处死。”
出了谊春堂看见守候在门口的龙羽卫,他走到卫峤跟前冷声道:“把张品先给我杀了。”
翌日行宫便传来皇帝的口谕,贤妃突染恶疾身故,众妃即刻返京。
元和殿里,颜仲游听着米齐德的汇报。
“圣上,景萃宫的一干宫人都已清理干净,只是……”
“只是什么?”颜仲游搁下手里的茶盏看向米齐德。
米齐德看向他,为难道:“玲珑公主那边如何安置?”
听他提起贤妃生的女儿,颜仲游挥手把手边的茶盏拂到地上,厉声道:“那贱妇生的孩子,一并处死就是。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皇上总共就两个女儿,米齐德知道他子嗣上的艰难,不忍心他气愤之下杀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此时一抹明黄色的丽影从殿门外款款而来。
“参见皇后娘娘。”门口的宫人齐声朝皇后行礼道。
米齐德见是皇后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有皇后劝着,玲珑公主应当能活得下来。
颜仲游抬头瞥了一眼皇后,皱眉道:“梓潼怎么来了?”
皇后提起裙子绕过地上的茶盏碎片走到颜仲游的身边,温柔道:“皇上,大公主明年就要出嫁了,臣妾膝下空虚,就让臣妾来抚养玲珑吧。”
颜仲游抿着嘴不赞同地摇摇头,拉过皇后的手,看着她道:“你我是夫妻,我也不瞒你,那贤妃和他宫里的假太监偷情,玲珑恐怕不是朕的孩子。”
“皇上,玲珑是否皇家血脉也好验证,只需效仿古法滴血认亲就能知道玲珑究竟是不是皇上的女儿。”
颜仲游明白皇后的苦心,他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不该错杀玲珑,玲珑是他吃下张天师的丹药后生下的,应当不会有错才是。
皇后看他默许,招呼自己的宫女莲薇端上自己准备好的器具。
颜仲游看皇后早就准备齐全,笑着看了她一眼,对米齐德道:“去将二公主抱来。”
颜仲游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下一滴血后,又拉起二公主幼嫩的手指用匕首小心地划破后滴下一滴血到同一个白玉碗中。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碗里的两滴血液。颜仲游的手不自觉的捏紧,皇后抱着二公主一颗心也剧烈地跳着,米齐德额头上更是冒出了点点冷汗。
碗中的两滴血液调皮地打了一个圈,一下子把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颜仲游怕看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皱眉回到罗汉床上坐下。
他才落座,就听到米齐德兴奋的叫喊:
“融了!融了!”
米奇德走到颜仲游面前跪下,高兴道:“皇上,二公主确是皇家血脉无疑。”
颜仲游大笑出声,立马走到桌前去看那玉碗,看到凝成一团不分彼此的血液后他眼里冒出两滴泪水。从皇后手中接过二公主抱在怀里,看着女儿的小脸一时感慨万千。
永和宫里皇后把玲珑抱在怀里逗弄,看着玲珑咯咯地笑,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化了。
莲薇把宫人摒退后走到皇后跟前,“娘娘,给卫大人的赏赐奴婢已经转交给他了。”
“好,玲珑这件事情还多亏了卫峤出的主意。”皇后跟莲薇说着话,一双眼依旧没离开怀里的玲珑。
莲薇瞪大眼仔细端详皇后怀里的玲珑公主,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公主长相不似皇帝,倒是那鼻梁跟那贤妃偷情的太监福安有些像。她是从小侍奉在皇后左右的亲信,迟疑半晌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娘娘,这清水里头加了明矾,谁的血都能凝在一起,公主当真是皇上的女儿吗?”
皇后抬头朝着她微微一笑,摸着玲珑的小脸道:“皇上有那么的女人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困在深宫里的女人的苦,没有孩子活得跟一潭死水一样,本宫幸得有了大公主在身旁才能挨过这么多年。玲珑是谁的女儿本宫都不在乎,从今日起,她就只是本宫的女儿。”
贤妃之死和随后她父亲张品先的倒台一时震惊朝野内外,关于二公主身世的传闻也甚嚣尘上。颜仲游目睹了当时滴血认亲的结果,丝毫不把谣言放在心里。贤妃的事过去不久,朝堂上几个老臣又联名上书让他从宗亲中选适龄的孩子记到自己名下抚养。
成王,晋王,都有儿子,偏偏他没有,他辛辛苦苦在后宫耕耘就是生不下一个儿子,颜仲游一时又气又恼。
当夜,颜仲游在元和殿里传召了五位妃嫔,第二日眼底乌青强撑着上了早朝,下朝后回宫的脚步都有些虚浮。米齐德心里埋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也知道他是为了子嗣的事情烦忧。
卫峤来元和殿给他送上近日才搜集到的罔朝时候空柯先生的《岷山图》。
颜仲游精神实在不济,连素日最爱的丹青一时也提不起精神赏玩。他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卫峤心中羡慕不已。拉着卫峤到罗汉床上坐下,喝了整整一盏参茶后他才觉得恢复了几分精气。
米齐德让佩兰撤下茶盏后又挥手让殿内不相干的人出去,殿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颜仲游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深叹了口气,才对卫峤道:“卫峤,张天师上次敬献的两枚丹药很好,只是朕不是能戒女色的人,你再去找找有没有新的法子,朕,一定要生下儿子。”
卫峤恭敬地领命。心中却对他的这个叔叔生出万分的嘲讽,他敬献给他的第一枚丹药早就让他绝嗣,他所有的努力注定都是徒劳。好在他的这个要求倒是可以让他顺势救出喜春。
隔了九日,卫峤带来了张天师的亲笔手书,颜仲游看完手书却陷入了深思。手书上写要使一喜爱的女子以处女之身焚于烈火之中,再将尸首埋于红莲之下,采第一年红莲结的莲子和以张天师秘制的药粉制成药丸,连吃九日便能一胎得子。
他喜欢的女人很多,后宫之中符合张天师条件的人却寥寥无几。
颜仲游偏过头望向最了解他的米齐德,“大伴,你说这人选谁好?”
“这……”选谁就是让谁去死,米齐德的话到了嘴边迟迟都没有说出口。
见他支支吾吾,颜仲游又瞥向卫峤,“卫爱卿,你说呢?”
卫峤抱拳低头,“皇上后宫之事,臣不敢妄言,只是依张天师所说,此人必是深得皇上喜欢才是。”
颜仲游咀嚼这卫峤的话,眼神不自觉地望向了御书房,这么多年最得他喜欢的女子早就离开他了,她的女儿倒是还在他的后宫之中。用她的女儿为祭,他叹了口气,一时还狠不下心来。
米齐德看见颜仲游的神情自是知道他现在心里的想法,皇上的子嗣问题近些年已经愈演愈烈,朝臣们纷纷以皇上无子来攻讦责难皇上。皇上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若再不生出一个皇子,皇上辛苦筹谋来的江山临了还是要让给别人坐。喜春是个好姑娘,他本是不忍心让她去送死的,在江山大业前也只有放弃她了。
卫峤见他们主仆二人都定不下人选,正想再说几句引引路,就听到米齐德开口了。
“皇上,老奴觉得千福宫的安嫔娘娘是最合适的人选。”
颜仲游闻言抬头看向他,看到米齐德眼里果决的神色,他犹豫片刻后也点点头。
“卫爱卿,此事便交由你去办。”颜仲扭过头对卫峤道。
卫峤脚步轻快面带喜色地走出了元和殿,翌日一早喜春在千福宫里就接到了皇上让她去京郊的出云观为太后祈福的口谕。
娉婷不满地给她收拾东西,嘴里嘟囔道:“宫里那么多人皇上偏偏挑中主子您去,这一去半个月还不知道回来宫里是个什么样子。”娉婷越想越气,她攒的银子烧了喜春这口冷灶真是悔死她了。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把手里的活计抛给裁衣和沁水,自己跑到千福宫小花园里头坐着吹风。
喜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选中她去,不过能离开皇宫她就感觉心情很是惬意。
出云观风景秀丽,喜春早上跟着观里的师傅做完早课,下午便和几个丫鬟在观中闲逛,没了皇宫高墙的封锁,寺中的生活对她而言真是好不舒心。
时间如流水,到了第十四天,观里的师傅突然要她单独去后院一个小庵堂里头给太后燃灯祈福。
裁衣怕她一个人去没有人侍奉,便道:“娘娘,我随您去吧。”
“不用了,道长让我一个人去,明日就要回宫了,你们也都早点休息。”
裁衣还是不放心提着灯笼把喜春送到了那庵堂的门口。裁衣之前在针线局老是被司珍打骂,进了千福宫,安嫔从来没有责难过她,还时常给她们分享御膳房的点心。裁衣觉得在千福宫的日子是她进宫以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因此侍奉喜春也分外用心。
妙慧道长给喜春讲解燃灯的步骤后就离开了庵堂,喜春虔心地按照道长教的步骤给每个灯盏里头添灯油放灯芯,把百盏光明灯一一点燃后喜春跪在蒲团上祈福。她和太后一面都没有见过,给太后的祈福就在口头上过过。在心里,她真正想要祈福的对象是他,她希望卫峤能过得顺遂安康。
卫峤从庵堂的后门进来就看到跪在神像前虔心祈福的喜春,她梳着简单的双螺髻,左右插着一根白玉簪。百盏光明灯摆在她的面前,映照出她如画的面庞。他停在屋内的瓜柱旁静静看着她嘴里默念着什么祷告。
忽然一阵风从庵堂里头没关的窗户吹进来,一下吹熄了摆在边上的几盏灯。喜春起身想要重新把灯点燃,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了站在瓜柱旁的卫峤。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往前走了两步又侧过头望向那根瓜柱的方向。
真的是他!
他就站在瓜柱的旁边,长身玉立,玄色的直裰衬得他眉目英朗无双。他黑亮的眼睛含笑望向她,眼中满溢柔情已经飘到了喜春身旁。
喜春顿时被巨大的喜悦包围着,她提起裙子绕过地上燃烧的灯盏,笑着跑到他的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喜春的脸被见到他的喜悦染红,语气羞涩又雀跃。
卫峤看着面前艳如三月桃花的喜春,上前拉起她的手,温柔道:“我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