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悟急促的声消失在尽头,闻人宁闭着眼靠在角落,她刚刚用灵力撕裂了自己的血管。
疼痛使她意识混沌,视线模糊之中,好像有人冲上来替她疗伤,疏导灵力。
失去意识之前,闻人宁朦胧之中听见一声极其压抑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等到闻人宁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剩下最初的那个傀儡。
她艰涩地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爬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有人止住了她的血,稳住了她的灵息,做了简单的疗愈。
“他人呢?”闻人宁问。
傀儡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到傀儡手里捧着的是一把莹光幽微的剑。
她的持盈剑。
闻人宁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见傀儡依然没有反应,将剑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傀儡这才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指令似的动了起来。
闻人宁跟在傀儡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没得到任何警告。
她就这么跟着傀儡离开了那个囚笼。
傀儡是主人的意志,那么……
他也是想放她走的吗?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傀儡消失不见。
来不及多想,闻人宁立刻就感知到了孔令的气息,就是离开阎魔殿位置的方向。
她朝着那个方向急奔而去,和孔令迎面碰上。
“宁宁!”孔令一把搀住闻人宁的胳膊,见闻人宁脸色惨白,衣襟上还有血,“你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伤你了?”
他四周环顾了一圈,语气急切,“先走!”
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任何的守卫。
“你是不是傻?真的刺杀赫连炤瑾,还在你生辰那天,你为什么没跟我说?那之后他就把我关在地牢里,今日不知怎的守备空虚我才趁机逃出来,结果一出来就有你的气息了。”孔令一面跑,一面说。
天知道他这段日子里有多么担惊受怕,地牢的守卫说赫连炤瑾发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火,又是怎么样的变得阴晴不定,叫他们底下人都人心惶惶。
可是没有半点闻人宁的消息。
他还心怀侥幸,觉得闻人宁不会死。
好在闻人宁还活着。
闻人宁却觉得不对劲,这一切哪有那么巧?
尤其是冲到了出界口的那一刻,闻人宁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就连离开阎魔殿的出口都没有人把守。
她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阎魔殿冰冷的穹顶仿佛化作了那双凝固着恨意的凝夜紫色眼眸。
是他默许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席卷了闻人宁。
他将她彻底驱逐出他的领地,斩断最后一丝牵扯。
“呵……”破碎的冷笑从她喉咙里挤出,闻人宁垂下眼睛。
这样也好,两清。
“宁宁?”孔令见闻人宁没有动,转头催促。
闻人宁走跟着进了那个幽暗的漩涡,身影消失的刹那,漩涡波动了一下,随即如同泡影般彻底湮灭。
赫连炤瑾独自站在开始衰败的园圃之中,背影挺拔如山,无边无际的孤寂。
永夜昙一点一点地枯萎凋谢,这个曾经废弃的园圃再度回归了荒芜。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朵枯萎的永夜昙花,逐渐地枯败。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点灰烬彻底碾碎,化作尘埃,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阿三原本趴在赫连炤瑾的腿边,看着满园子的花全都枯败,开始焦急地原地打转却无济于事。
它只能扑到赫连炤瑾脚边,“嗷呜嗷呜”地喊。
赫连炤瑾低下头沉默地看了阿三许久,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伸手拍了一下阿三的脑袋,“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急什么?”
真是狠心啊,连自己的狗都不带走。
赫连炤瑾仰起脸望向远处的某个方向,再无波澜。
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
尽头是刺骨的寒风和混乱的灵力乱流,闻人宁几乎是摔出来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闻人宁牵扯到胸前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脸色苍白。
“宁宁!”孔令吓得连忙半跪下去扶她。
“走!”闻人宁抓住孔令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快走!回宗门……”
闻人宁不敢停留。
赫连炤瑾放她走,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抛弃和驱逐。
她必须在赫连炤瑾改变主意前,彻底逃离阎魔境。
孔令不再多言,迅速喂闻人宁服下几颗保命的丹药。
他背起几乎要昏过去的闻人宁,化作一道残光,朝着玉衡宫方向疾驰而去。
孔令速度不慢,但他能感知到闻人宁在他背上,气息愈发微弱了,不免心急如焚。
他终于带着闻人宁回到了玉衡宫,熟悉的灵力气息,熟悉的草木清香,他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宁宁,我们到了!”孔令如释重负般,背着闻人宁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阿姐!”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及时扶住了闻人宁。
他看到闻人宁此刻的惨状,瞳孔骤缩,杀意骤起,“是谁?”
闻人宁脸色苍白,衣衫上大片洇开的暗红血迹已经干涸。
“赫连炤瑾……”珖语调森冷。
“别去……”看到珖的面孔让闻人宁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积攒的疲惫和伤痛如同决堤洪水般涌上。
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只听到珖的急呼。
“阿姐!”
闻人宁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熟悉的玉玄居房间里,周围都是淡淡的药草清香。
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处理包扎过,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浓郁的药力在体内流转,虽然虚弱,但至少生命无虞。
“小师妹!你醒了!”守在一旁的药王谷弟子惊喜地叫出声,连忙跑了出去。
“阿姐!”珖最先从门外冲了进来,将手里的药汤搁在一边,就扑到闻人宁床边。
很快,玄臻和师兄师姐都赶了过来,看到闻人宁醒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
“师父……”闻人宁喊道。
看到玄臻,她又想哭了。
“好了。”玄臻抬手,指腹摩挲过她的眼尾,迟疑片刻,又放下了手。
甫明弯下腰,轻声问:“宁宁,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回事?”
闻人宁下意识看向孔令,孔令被数道视线盯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给闻人宁传递信息,但又在玄臻的视线下闭上了嘴巴。
闻人宁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未改,“是我顽劣,惹恼了赫连君上,他赶我们回来,我和孔令师兄在回来中途遇上了万恶教袭击……”
简直是无懈可击。
若非是当时当场见证了闻人宁给赫连炤瑾下毒,又捅了赫连炤瑾一剑的人,都挑不出漏洞来。
除非能看出闻人宁身上的伤,是赫连炤瑾和她自己的手笔。
闻人宁所言和孔令说得别无二致,其他人都信了。
孔令暗暗松了口气。
玄臻的目光扫过闻人宁,仿佛洞察一切。
闻人宁神色未变,手心却无意识攥紧了。
珖握住了闻人宁的手。
闻人宁微微一怔,看向珖,珖唇瓣紧抿。
玄臻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他并未深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是眸光沉重。
师兄师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询问、安慰。
闻人宁强撑着精神,应付了几句。
但她在人群里搜寻不到某个身影。
离开前她还在跟他闹变扭,一隔已是两年,就算是有了隔阂,也该散了。
她这次受伤治疗,估计也是他的手笔。
怎么会不来看她呢?
“师叔呢?”她忍不住问出声,“他……难不成还在恼我吗?”
骤然死寂。
众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愤怒。
闻人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
“改青师叔他……”甫明的声音艰涩,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痛楚,“改青师叔他……他……”
“他怎么了?”闻人宁不顾伤口的疼痛坐起身,抓住甫明的衣袖,“师叔他怎么了?”
“半年前……”甫明声音微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闻人宁说才好,“承天宗老祖前来求医,据说是遭遇万恶教伏击所受伤。师叔医治时,承天宗老祖身上突现毒烟……”
“他虽痊愈了,但师叔却毒入肺腑,后面就算解了毒也药石罔效,伤及根骨了……如今师叔双目无法视物……”
无法视物?
闻人宁耳畔嗡嗡嗡地作响,余改青怎么会失明?
余改青那样的人物,丹道圣手,亦可以当年一剑替她拦下追兵,那样锐气难当的人物……
就因为同族之间的龌蹉而……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闻人宁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
她同余改青分别不过两年,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
离别时她甚至任性到那样,那样不理解余改青的良苦用心,那样与他产生隔阂,那样跟他赌气,那样逃避他的关怀。
“你当时身在阎魔境,师叔说别告诉你的,他怕你担心。”甫明说。
邢优加愤恨道:“承天宗那些人,分明师叔是为了救他们,他们却隐瞒中毒的病情,知情不报,若非如此,师叔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