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玉回到朗日山,步履匆匆,火花带闪电,一看便带着火气。
案边的年玉放下手中书卷,抬头问道:“你又去吕悠那里了?你也别太为难她,心急易生心魔,到时候更难破解。”
问玉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不是为此生气,是见到了宋良白那个小徒弟。”
“商怀笙?”
“是她。”问玉还没记住这个名字,每次提起,问玉总想起她那看似乖巧柔弱的脸上倔强的神态,“三山宗四水阁诸多弟子,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年玉轻笑,“你习惯就好了,那孩子吃软不吃硬,你对她疾言厉色,她也会更强硬。你若温柔相待,她也会乖巧听话。”
“师兄好像很了解她?”问玉道。
年玉拿书的手一顿,道:“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我想将她收入三山宗门下,只是没抢过宋良白。那孩子刚来的时候怕生,躲在宋良白身后,见了谁都是一副要咬死对方的表情。她力气又极大,伤了许多人。”
问玉:“小小年纪就这么暴躁,难怪现在这般无法无天。断龙本身就戾气深重,落在她手中,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冤孽来。”
年玉摇头:“十几年来,一直无恙,是断龙选择了她。”
“定是她身上杀孽太重,断龙想借她之手逃离封印,如果她心志不坚定,将来说不定会被断龙控制反噬。”
问玉仍觉得将断龙这种神器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太过草率,不过他们也无法干涉神器择主,不然这么多年断龙也不会乖乖被封印。
年玉道:“她比你想象中要强大的多,断龙……不太能控制她。”
问玉:“怎么说?”
年玉刚张开嘴,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闻惠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师父,弟子有要事求见!”她匆匆而来,额头满是汗珠,进门便跪到在年玉面前,“师父,弟子的徒弟金田,半个时辰前突然伤势加重,吐血不止,危在旦夕,还请师父救命!”
*
金田被商怀笙打伤后,一直窝在住处养伤,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只是觉得拉不开面子,一直不愿出来。
从前与商怀笙交手,几乎是屡战屡败,但也能和她打几个来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见以前商怀笙都是故意让着他逗他玩的。
这次他在商怀笙手下如丧家之犬,还被闭关归来的问玉师叔祖瞧见了,金田更觉得无地自容,打着养伤的幌子躲在家中,谁也不肯见。
夜里做梦都是在和神山的种种,那几乎要刺进他胸膛的树枝,商怀笙可怖的目光,成为笼罩黑夜的梦魇。
如果商怀笙死在囚龙谷就好了!金田无数次恶毒地想。
他亲眼看到商怀笙跌落山崖,明知底下是危险丛生的宗门禁地,四下无人,他便装作无事发生,悄悄离开。
商怀笙狂妄自大,仗着自己的力气大到处挑衅,如果真死了,那是她的报应!
可她没死,完好无损地回来,金田失望透顶,又心生忧虑。
虽不是他把人推下去的,但他也目睹了全程,选择帮助那人隐瞒罪行,整个四水阁都知道他与商怀笙积怨最深,商怀笙肯定会来找他质问。
金田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知情的事实,被商怀笙一顿教训,又是羞恼又是愤恨,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肯定会在商怀笙坠崖前补上一刀,确保她死透。
商怀笙睚眦必报,这次没能杀了他,以后肯定还会再找机会追问此事。
唉。若是那人能将商怀笙杀了就好了。
金田心想着,外面响起敲门声,看见来人,金田微愣,似乎不敢相信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露出惊喜的神色:“您来了……”
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一股黑红交织的剑气如同利刃,贯穿他的腹部,金田瞪大双眼,在剧痛中栽倒下去。
*
年玉兄弟赶来时,金田已经昏死,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衣裳上满是血迹,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像被滚烫的烈焰灼烧过,透着烧焦的味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问玉淡淡地说:“兄长,这就是你说的'一直无恙'?”
年玉陷入沉默,封住金田的穴道,避免剑气侵入他心肺,食指中指在空中游走,画出一道淡金色的符咒,笼罩住金田的身躯。
闻惠看清那符咒,眼眶中顿时盈满泪水,“师父,他伤得这么严重,竟到了用束魂咒的地步?”
只有将死之人,想留住魂魄见家人最后一面,才会用此符咒。
“也不是无药可医,此举只是暂时保住他性命。”年玉道。
问玉:“断龙非同寻常,万年前斩妖斩魔,死在他剑下的神仙也不在少数,幸亏你来得早,若是剑气侵体,他便彻底没有救了。”
“断龙……?”闻惠怔愣片刻,眼中爆发出怒火,“是商怀笙!我原以为她是年少无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忍心对同门下此狠手!!师父,您要为我的徒儿,您的徒孙做主啊!”
年玉垂眸,深吸一口气,道:“去将商怀笙带来。”
*
商怀笙鲜少涉足三山宗境内,与他们门派的人起冲突大都在和神山,或是其他交界之处,第一次来到对方地界,便被押到了惩罚犯错弟子的万宗祠堂。
普通的禁锢术是无法捆住她的,但这次商怀笙没有反抗,因为带她来的是秦湫和元妄。
金田被断龙所伤,危在旦夕,商怀笙作为剑主,难逃其咎。
万宗祠堂外聚集起许多三山宗弟子,见商怀笙过来,各个怒目横视,恨不得能啖其血肉。
“就是她伤了金田!”
“金田都快要死了,她还这么淡然,实在可恶!!”
“是她吗,那个力气很大的疯子?”
“听说她在军营长大,手里沾满人命,四水阁怎么会收这种罪孽深重之人?”
“嘘——她看过来了。”
秦湫抬手,关上万宗祠堂的大门,将议论声阻隔在门外。
祠堂之上,是常春阁阁主徐穆楚的牌位,年玉两兄弟,宋良白各立于一侧,一缕香烟缭绕而起,烛火跳动,闻惠明艳美丽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阴森,她面带火气,单手按在剑柄。
“是她,伤了我的徒弟!”
闻惠语中带着怨恨,秦湫与元妄挡在商怀笙面前,一左一右,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秦湫道:“师父,怀笙一直是我在照料,教导不严,是徒儿的过错。”
元妄道:“是我指导怀笙修行,出了任何差池,徒弟愿意承担。”
宋良白看着二人,露出无语的神色,“我还没说什么,你俩这么急切地认什么罪!”
年玉看一眼被挡在两人之后的商怀笙,道:“怀笙,断龙伤人,你可知情?”
“我禁足一个月,只见过断龙三次。三日前夜里它被我招了回来,隔日又离开,之后便再也没见过。”
商怀笙得知断龙伤了金田,先是觉得畅快,之后便陷入了迷茫和怀疑之中。
她和断龙还没有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而且断龙当年认主,是她用暴力降服了断龙,断龙并没有真心顺从她,否则她也不会现在都没有突破识灵期。
她尝试感应断龙的位置,却发现它不在自己身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商怀笙说:“断龙伤人,我并不知情。”
闻惠出言反驳:“除了你,还有谁能操纵断龙,定是你恨金田入骨,断龙作为你的灵器感知到你的心意,才会出手伤了金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们之间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你竟然心狠至此。”
“断龙一直不肯顺服,我迟迟没能与它结器,这是宗门的共识。”商怀笙抬眸与闻惠对视,淡定的表情与愤怒的闻惠形成鲜明的对比,“你徒弟常以此事嘲讽于我,想必你也知晓。”
闻惠:“你——!”
宋良白大喝一声,“闭嘴!我刚才便说了,将怀笙带来只是询问,你们现在急着给她定什么罪!”
“我想到我的徒儿,心中难免怨愤。”闻惠抚着心口,眼角泛红,“整个四水阁,除了她,还有谁能催动断龙?”
秦湫道:“怀笙是能催动断龙,但断龙难驯也是公认的事实,一时失控也不无可能。”
“她禁足一月都无事,怎么刚一出来就受了伤,这未免太巧了!”闻惠死咬着商怀笙不放,跪下向年玉请命,“师父,请您为徒儿主持公道!”
“……你先起来。”年玉露出为难的神色,“断龙的确有野性,商怀笙作为断龙的主人,按理来说……”
“年玉!”宋良白打断他,站到三人跟前,“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提议让怀笙去唤醒断龙的?”
“……”
“……”
空气凝滞之时,一直沉默的问玉道:“此事并非商怀笙所为,今日在吕悠的天泉山,我们见过面。”
他一开口,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将闻惠扶起来,道:“从你来告知我们的时间推断,金田被伤不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必然毙命。而半个时辰前,我和她同在天泉山,那么短的时间伤人再离开,她做不到。”
他微微侧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眼神中仍透着对商怀笙的不满,说着为商怀笙证明的话,却又好像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漠。
“兄长,为今之计,应该把断龙先找回来,防止它继续伤人。”
说着,他朝商怀笙走过来,秦湫与元妄警惕地上前一步,商怀笙却走出了二人的保护圈,站在他面前。
“把手伸出来。”问玉说。
商怀笙听话照做,摊开掌心,问玉隔着衣裳将手搭在她的腕上,一团黑红色的小小旋涡出现,凝成一个灿烂的太阳的图腾。
背景之外,年玉与宋良白对视,又迅速移开视线。
前者垂首低眸,深吸一口气,后者怔怔地盯着问玉与商怀笙,若有所思。
刚刚发现放错章节了,饱饱们可以重新看一下这章[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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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