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一楼。
屋门的电子锁“滴”的一声打开,唐宁从外推门而入。
客厅里的灯亮着,可唐宁打眼一扫,却并没看到人。
“沈时易?”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唐宁有些纳闷,关门换好鞋后,绕去楼梯侧后方的卧室看了一眼。
那是沈时易的卧室,此时房门开着,灯也亮着,床上还丢着一件他上回走时穿的外套,可人却并不在屋里。
人呢?
唐宁有点莫名其妙,只得转身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她其实并不觉得沈时易会上楼,因为二楼以上都算是她的私人区域。
自从当初他们确立协议时起,沈时易虽然住进了这栋房子,但大多时候活动范围都仅限于唐宁划分给他的一楼,除非有事要找唐宁,否则很少会主动去二楼以上。
果然,唐宁去上面两层绕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他的影子,索性摸出手机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手机铃声却从一楼传了过来。
什么情况?
这是人出去了,手机没带?
可刚刚不还在屋里开过灯来着?
难道是从后门下地库,去地下的超市买东西了?
唐宁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确切答案,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打开大灯,脱下外套挂上衣架,她将手中那只锦盒放在了床头,自己则随意坐在床边,回忆起了刚才黎墨生说的话——
想了解那座古墓,或许可以去问问你爸。
唐宁再追问时,他却只笑道:“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此时唐宁坐在床边,一手无意识地揉捏着另一手的中指指节,脑中在他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觉得唐东鸣会知道古墓的事?
思及唐东鸣,唐宁不由得想起了这段时间唐东鸣的种种表现。
她的新作展出那天,唐东鸣曾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要画《梨庭》那幅画,而网上的“抄袭事件”出来后,他又几次三番表示了担忧,就好像虽然还没见到那幅古画,却默认了那幅古画真的会和《梨庭》一样似的。
彼时的唐宁忙于其他事,并没有把这几个电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关心则乱,所以才总是往最坏的方向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几个电话里的态度的确是有些古怪的。
难道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可就算如此,黎墨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这些,唐宁脑中又浮现出了黎墨生在车上问她的问题——问她和唐东鸣是不是亲父女,问唐东鸣是在哪捡到她的。
难道是这些问题的答案给了他什么线索,让他确定了某些关联?
疑点实在太多,可奈何这些疑点还都只是碎片,唐宁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它们串联成线。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十一点多了。
唐东鸣大概率已经睡下了,这时候去电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想着,她单手滑开屏幕,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唐东鸣发了过去,而后起身,走向了画室。
*
与此同时,隔壁别墅。
黎墨生摸出钥匙打开门,随手拍开大灯,简单环视了一下客厅的布局。
这房子几乎就是个新房。
原主买下它后,刚装修完准备搬进去,就因为工作临时变动出国定居了,以至于所有家电家具甚至生活用品都配套齐全,却从头到尾都无人居住。
这简直完美符合了黎墨生的需求,所以在和原主联系后,当即便出高价买了下来,下午就从托管人手里拿到了钥匙。
至于手续,交给庄文那边去办就行。
黎墨生对装修风格并不在意,简单扫了一圈发现还算顺眼后,就没再多管,弯腰把黑金的牵引绳给解了开来。
自打刚才被唐宁婉拒了“带回去养几天”的提议后,黑金就蔫头耷脑很是郁闷,被拽着走向这边房子的过程里都在一步三回头,此时黎墨生伸手给它解链子,居然还被它没好气地咕噜了两声。
“啧,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黎墨生嫌弃地拍了它一脑门,丢开牵引绳,自顾自往沙发走去:“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第一天就这么没脸没皮,也不怕她烦你。”
黑金不以为然地甩甩脑袋,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沙发,报复似的抢占了黎墨生本来要坐的位置。
黎墨生懒得跟它计较,脚步一转坐去了旁边的空处,仰靠在沙发背上摸出手机,随意交叠起了双腿。
“啧啧啧,科技发展还真是快啊,”黎墨生一边鼓捣着手机一边嘀咕,“这才二十多年,这玩意都面目全非了。”
黑金嘲笑般哼哧了一声,但却还是前爪一滑凑到他旁边,好奇地瞅他手里的屏幕。
黎墨生尝试着把锁屏的手机对准自己,用刚学会不久的面部识别解了锁,满意地挑挑眉,随手点进了一款软件。
就在这时,黑金的耳朵忽然警惕地一动,黎墨生也敏锐地目光一转,一人一犬齐刷刷转头看向了房门。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黎墨生握着手机瞬间起身,以一种超出人类常识的速度“嗖”一下抵达了房门边。
黑金也不逞多让,直接从沙发弹跳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肉垫着地,悄无声息地到了黎墨生身旁。
这种距离之下,仅隔着一层门板,黎墨生很快意识到了正在接近的不是人类。
不因别的,只因对方的移动速度几乎与他不相上下,那绝非普通人类所能达到的速度。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猜到了对方身份,从鼻腔里不屑地哼笑了一声,闲散靠在墙边等着对方破门而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的快速移动居然在即将破门前戛然而止,突兀地停顿几秒后,房中竟是响起了“叮咚”一声门铃声。
黎墨生意外地一挑眉,站直身子随手拉开房门,看着门外不出所料的人,开口便是讥讽:“哟,装了几年人,连礼貌都学会了?”
门外的沈时易面色阴沉,要不是想到撞门动静太大、隔壁会听见,他才不会临时止步去按什么门铃。
此时门既然已经开了,他便毫不客气地一推门板,径直闯了进来:“你回来想干什么?”
黎墨生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随手甩上门,走回沙发边懒散靠坐,轻蔑地翘起腿:“关你什么事?”
沈时易“嗖”地一下瞬移到他跟前:“是我先找到她的。”
黑金眨眼间窜回沙发,利爪尽露,朝沈时易威胁地龇出尖牙。
而黎墨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哼笑着抬眼看向他,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哦?所以呢?”
他放下腿站起身,以身高优势充满压迫感地步步紧逼:“仗着她失忆,装成陌生人接近她,玩近水楼台的把戏?”
庄文查出的那份资料极为详尽,就连唐宁和沈时易关于“角色扮演”的协议都没落下,黎墨生一看便知,这必然是沈时易的手笔。
沈时易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不消片刻便“砰”地撞上了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后腰抵在台沿,再也退无可退。
黎墨生冷冷睥睨着他,抬手戳上他的肩窝:“近水楼台的机会你三千年前就有过,是你自己亲手葬送了它。”
沈时易面色难看地紧紧咬牙,像是极为不愿承认,却又半点无法反驳。
“从前我就当你不懂事,”黎墨生如同一位长者面对着屡教不改的顽童,已然厌倦了无休止的纠导,“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沈时易瞳孔微缩,隐约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可黎墨生已然收回视线利落转身,像是懒得再和他多啰嗦一句。
沈时易又急又气,冲着他的背影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墨生顿住脚步,掷地有声地答道:“把她失去的还给她。”
他微微偏头,一字一顿地补上最后两个字:“——全部。”
*
另一边。
二楼画室里。
唐宁在画架上画完了一幅神母形象的粗略线稿,略微偏头看了看,还算满意,便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给黎墨生发了过去。
收起手机,她关灯出了画室,下楼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端着水杯,她一边喝一边重新往二楼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身后大门处传来“滴”的一声开锁声。
唐宁回过头,见是沈时易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什么也没拿,显然不是她所猜的那样去地库的超市买东西,况且如果真是去了地库,不从后门而是从前门回来也太奇怪了些。
“你去哪了?”唐宁索性直接问道。
沈时易原本像是在想心思,听到这话才发现了楼梯上的唐宁,目光里竟有些猝不及防:“哦,我,出去了一趟。”
……好一个废话文学。
不过唐宁本来也只是顺口一问,并没有多在意这事,又道:“你的戏拍完了?”
她会这么问,只是好奇他怎么突然又从剧组回来了,可听在沈时易耳中,顿时就想起了那天早餐时自己的承诺:等这部戏拍完,他就尽快搬出去。
想到这里,他本就不安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几分:“……还没有,我回来……有点事。”
唐宁似乎也不是很关心究竟是什么事,得到答案便随意点点头,转回身继续往楼上走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要消失在转角,沈时易下意识跨前一步想要叫住她,可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口,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片刻后,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静静站了半晌,眨了眨眼,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随手关上门,他靠在门后,回忆起了刚才在隔壁时黎墨生说的话——
近水楼台的机会你三千年前就有过,是你自己亲手葬送了它。
是的。
他三千年前就曾有过那样的机会。
明明每次他都是最早陪在她身边的人,可为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闭了闭眼,双手忍不住紧紧攥成了拳。
*
隔壁别墅。
黎墨生关了一楼的灯,拎着一个工具箱大小的箱子上了二楼。
黑金跟着他进了主卧,看着他把箱子放在床上,拉开拉链掀了开来。
这个箱子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里面放着黎元提前帮他办好的各类证件。
黎墨生简单看了看证件内容,便把它们摞成一摞,随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丢了进去。
收回视线,他看向了箱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扁平的木匣。
木匣的面积和厚度都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差不多,从外观褪色程度看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但保养得却很是悉心,没有任何磕碰和磨损。
黎墨生静静看了它一会儿,却并没有把它打开,也没有把它拿出来,只是用箱子里的绸布重新将它掖好,合上箱子拉上拉链,放进了衣柜深处。
正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伸手摸出来一看,竟是唐宁发来的消息。
黎墨生的神色当即柔和了几分,滑开屏幕点进对话框,就看到了一张图片。
点开图片,那是一张神母形象的线稿。
画面中的神母姿态典雅,飘逸的裙带将其环绕衬托,浓重的神话色彩下,尽显成熟端庄、大气磅礴。
完美展现了一位创世之神应有的气度。
黎墨生敢说,这幅画一经公开,绝对能惊艳所有人,只不过——
黎墨生忍不住似的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有些颤抖。
——只不过,真正的神母跟这幅画像,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二者的区别堪比两极和赤道,差了起码十万八千里。
就带着这止不住的笑颤,黎墨生缩小图片,点开了输入框。
分明笑得不行,他却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在回复框里写下了五个字。
点击,发送。
另一边。
洗完澡的唐宁刚躺上床,就收到了新消息。
她滑开手机屏幕一看,是黎墨生刚刚发来的回复——
【非常好,完美】
唐宁满意一挑眉。
熄灭手机,“啪”地关上了床头灯。
*
翌日上午。
今天是个阴天。
唐宁一早就出了门,前往了唐东鸣所住的小区。
在唐东鸣家门前下车时,她看整个一楼都亮着暖融融的灯光,上前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保姆舒姨。
“来得这么早啊?”舒姨笑呵呵地转身给她拿了拖鞋,“你爸说你今天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中午才来呢——早饭吃了没?要不我先盛碗汤给你垫垫?”
唐宁昨晚给唐东鸣发消息说,自己今天要回来一趟,让他上午先别去公司,也不知他是怎么告诉舒姨的,这满屋子萦绕的浓汤香气,一看就是起早做了准备。
“不用,”唐宁道,“我正好有点事要问我爸,晚点直接吃午饭吧。”
“也好,那今天早点开饭。”舒姨说罢,张望了一下电视厅那边,有些好笑地指了指,“你爸搁那儿运动呢,估计都没听见你进门。”
“运动?”
唐宁仿佛听见了什么稀罕的词,满腹狐疑地往电视厅那边走去,及至门前,便见硕大的电视屏幕里,正开着一款运动类的体感游戏。
那款游戏近似于保龄球,在一条曲折蜿蜒的跑道上,随机散落着许多球瓶,需要玩家用体感控制器操控保龄球左右滚动,尽量撞击更多球瓶得分。
这种游戏,正常人大概都会用手或腿绑着控制器,通过四肢的左右甩动来控制保龄球的方向,然而唐东鸣……
他穿着件枣红色的秋季家居服,盘腿坐在电视前的地毯上,双手插兜、头戴耳机,把控制器压在耳机的头带底下,正像个不倒翁似的懒洋洋左右摇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扮演一只喝醉的倭瓜。
唐宁:“……”不愧是你。
她不忍直视地走到唐东鸣身后,轻巧一拨他的耳机,让它滑到了他的脖子上。
“诶?”唐东鸣转头见是她,惊喜道,“你回来啦?”
唐宁顺势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皮笑肉不笑:“唐董运动辛苦了哈?”
唐东鸣全当这是褒奖,满脸得意还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个运动还蛮轻松的。”
唐宁又好气又好笑,心说那可不轻松么?你就差把控制器绑别人身上替你动了。
“来来来吃点水果,”唐东鸣扯下耳机往旁边一丢,把茶几上的果盘塞进了她手中,自己挪着屁股往对面沙发边一靠,双手手肘向后搭在沙发上,“诶,小沈呢?没带他一起过来?”
唐宁剥开一个橘子递过去,瞥他一眼:“别装了,你不是早知道是假的了么?”
当初沈时易一炮而红,唐宁决定解除协议的时候,就已经和唐东鸣摊牌了演戏的事。
而那时候唐东鸣的反应就丝毫也不意外,明显是早就猜到了实情。
唐东鸣也不辩驳,乐呵呵地接过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嘿,那我不是看他这么久还没搬出去,想着没准你们这段时间又日久生情,假戏真做了呢?”
唐宁没理会他这调侃,把果盘放回茶几上,抚了抚手,言归正传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唐东鸣正扒拉着橘子上的橘络、往旁边垃圾桶里扔,听到这话也没太在意,把扒好的橘瓣往嘴里一丢:“啥事儿?”
唐宁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去过西南那座古墓?”
“咳咳——咳咳咳!!”唐东鸣猝不及防狂咳起来,差点没把先前咽下去那瓣橘子都给反刍出来,好半天才勉强止住,红着脸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反应就已经是答案了。
“你果然去过,”唐宁眯眼道,“什么时候去的?”
唐东鸣的气都还没喘匀,抚着胸口顺了顺,听唐宁这话,明显刚才只是诈他一下,没想到就这么顺利诈了出来。
眼看她面色认真,不像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模样,唐东鸣踟蹰片刻后,也只得不甘心地撇撇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唐宁锱铢必较:“多少年前?”
唐东鸣也是没了脾气,放弃抵抗道:“……二十四年前。”
二十四年前。
唐宁今年也刚好二十四岁。
这样的巧合,加上昨夜黎墨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问出的那句“你爸在哪捡到你的”,让唐宁忍不住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你不会是在那座墓里捡到我的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唐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