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春之泉 第6章 叛逃的0512号维修员

按照剧本走下去就好，梦从不会直接给出答案。身边的人群和刚才冰冷的湖水一样，静静隐入黑暗中。意识在脑海盘旋，会变脸的女人，顽皮的孩子，沉静的湖水，诡异的巨树，还有总是拽着我四处走的女孩。博祖斯把我送进一个和Z先生没有半点关系的荒谬梦境。

暗中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始终盯着我的咽喉，头颅。或许这是入住高级官员大脑的副作用，微妙的不适感与战栗，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丢魂似的朝前走。故事很快有了变化，“雷卡斯顿！你去那儿干嘛？店在这边。快跟我走。”暗色阴影中，她站在一扇两开玻璃门前，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矮凳，木凳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愣住的空隙，是我小心翼翼发出的嗫嚅声，“奥奥，知道了。”，太窝囊了。

“别生气了，蒂亚斯，她一直是傻瓜。和我们呆在一起老是走神。她真是个累赘。没有她就好了。”跟班又附和道。他一把抓过我的衣领贴近我，原来跟班1号是个小个子男孩，眼睛细长，脸颊有浅浅的雀斑，还有他蓬松微卷的头发，都让他的模样显得可爱。样貌无邪的孩子狠狠推开我，我摔倒在地，痛的我龇牙咧嘴。

“奥肖罗卡，这样对你姐姐真的好吗？我要走了。你们不要跟着我。”

他更加生气，紧紧攥着拳头，脸颊红扑扑的，转身靠近我，一脚踢在我脚踝上，剧痛袭来，我蜷缩身体，抱着腿，像个被掀翻的蜗牛，我又听到水流的声音。暴怒的奥肖罗卡咆哮着撕扯我的头发。蒂亚斯静静的看着奥肖罗卡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发泄愤怒。

恍惚间，此时不再是此时，那今天只是今天吗？流水声音更大了，水离我很近，那躲进水里吧。痛苦袭来时，意识沉入了湍急的暗流。

“啊啊啊啊啊啊！”我挣扎着，狂叫着，水底那一团扭曲的东西不是废弃的垃圾，是人影，水中倒映出的是和奥肖罗卡一样的脸，熟悉的雀斑和眼睛。现在不是现在，现在是每时每刻，今天不是今天，今天是日复一日，是我在水中。环抱着自己，我躺在地上，狼狈的哭喊着。奥肖罗卡反复把我的脸按进水池，水面浮起的气泡里藏着我的惊恐，我和他有同样一张脸。

究竟是谁在痛？猛兽低低地呜咽，无声的嘶嚎，蛰伏在地。两张重叠的脸背后本该只有一个灵魂。

黑暗又一次涌了上来。“你是怎么发现的？”1号跟班的声音和身形都若隐若现，浅浅的笑声如同平和的午间远处传来了风铃声。

“你才是雷卡斯顿。”

“不，我是奥肖罗卡。”他明明在笑，张扬的恶意浓稠的要溢出眼眶，我们好像身处腥臭泥潭，可他更享受看我爬不出来狼狈的样子。

“我就是你，你为什么恨我？”潮湿的霉味从暗黑之外渗进来，顺着呼吸，钻进身体里，舌根苦的恶心。

“你不知道？你不是他？我还以为你又回来了。”

1号的问题在于他太过鲜活。蒂亚斯才是梦里飘散的意识应有的状态，沉默呆滞。1号跟班用心盯着蒂亚斯的同时用余光瞥着跟班2号。奥肖罗卡情绪转换快的不正常。从蒂亚斯叫住我，他就开始紧张，蒂亚斯走动，他亦步亦趋，蒂亚斯对我只是不耐烦，他就异常愤怒甚至对我拳脚相加。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实在不像是个走过场的NPC。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0512号维修员的踪迹。斯莱沃这个地方唯一在米斯特维克还能有点知名度的事件就是0512号维修员的二次叛逃。

0512号维修员作为二代维修员，在数据源几乎全部都是系统赋予的情况下，选择背叛并且成功逃脱。简直是奇迹。巨树的存在证明有其他维修员来过，再次倒地时，细细密密的根茎的声音侵入我的脑海，“噤声。”，“噤声。”，0512号维修员的记忆舱就在地下，还好这一趟不算徒劳无功。

根据留存的记忆数据，0512号维修员不是被胁迫，他是主动进入这场梦境的。梦中的主角依旧是蒂亚斯。沉默的德罗扎蒂亚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0512号工作日志

3月18日

奥顿已经成为斯莱沃的执政官了。成为维修员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奥顿。原来时间只要足够久，人真的可以变得很丑。还好我除外，维修员青春永驻，好处多多。那你为什么还不能原谅奥顿？

斯莱沃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希普罗萨教堂很重要，系统真的会管这边的死活吗？米斯特维克现在根本是一团乱麻。

现状汇报：希普罗萨教堂附近有高强度污染，事件发生原因不明，暂无维修员处理。

事件评级：B

综述：具体情况不明，斯莱沃近期发生数十起孩童走失事件，孩子们都消失在希普罗萨教堂。对斯莱沃这种人口本来就少的靠边境都市来说，孩子们是宝贵的资源，0512号维修员，请尽快处理污染源。

别说系统管不管小城市了，很明显，系统连我们这种二代维修员都没空管。看看联络员发的事件综述，一句简单的屁话，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你快点给我解决了。有时候看到考斯特菲尔德大搞人权委员会，也很羡慕。我们维修员才是真的劳工好吗？

好吧，还是都怪奥顿。让我又想起不开心的事。赶快处理完回去吧。

3月19日

奥顿根本不知道我在斯莱沃，每天都能看到他在拱门乱晃，像是火烧尾巴的猴子抓耳挠腮。今天又丢了两个孩子。一个10岁的男孩，一个15岁的女孩，再这样下去，斯莱沃应该没有未来了。我去教堂附近兜了一圈，没有种子的痕迹，总部的消息有误。斯莱沃的污染源不在教堂。目前进展：0

3月20日

找了个D级，暂时借用一下身体。让我主动找奥顿帮忙，干脆让斯莱沃毁灭吧。既然梦境只想捕捉孩子的话，为什么我不能主动进去？

果然，用D级的身体在外面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感觉到，这次投射的异常在于，似乎污染在有意识的圈定范围。首先被排除在世界外的就是大人。斯莱沃事件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无意识的污染有意识的选人吞吃，这得汇报了。

3月21日

我想了一些办法，但是在不经过批准的情况下，让我强抢人类孩子的身体，简直是天方夜谭。思来想去，也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方式。根据米斯特维克公约，维修员做出以下伤害人类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倾占身体，精神污染，诱惑等，直接销毁其数据源，制作二代维修员时，也不允许从此类数据库中提取分配。为了奥顿的斯莱沃，要我犯下这种大罪吗？被系统捕捉到，我作为二代维修员就会从世界上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普通D级，我还可以想想办法。斯莱沃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再对孩子进行暗示，不管任务成功与否，我还能回去么？当然，我都转化成0512号维修员了，还谈什么未来？

可是奥顿都还活着，那我就得再想想办法。

再想想办法。

3月22日

我想联系总部，重新评估事件危险等级，此次斯莱沃的孩童走失事件，评级至少在A级，总部应该协调派遣级别更高的维修员来处理。以我的权限，很多事有心无力。事情越来越严重了，这是我到斯莱沃的第四天，四天里又有13个孩子失踪了。有三个甚至和我擦肩而过，我用D级的身体去城门口溜达，冷风拂过脸颊时，有个清亮的女声叫住我，“爷爷，别去外面啊。”，我一下子顿住。爷爷，不是吧？

“别管这个怪老头，让他去，我们快去书店，要来不及了。”男童拉着女孩就跑起来，“爷爷，你还是别去外面了。春之泉好像出事了，说不定遇到难民抢劫你。再见啦！”，剩下那个稍大的男孩玩笑似的留下这句话也跑远了。

寒风吹过，留下青春的气息。下次找个好看点的D级吧。选这个身体是因为他最近感冒了，一直在睡觉，不会被发现，身体很适合借我用用。强制征用D级风险很大的，自我意识强的人天然排斥我们的介入，征用失败，维修员数据也会有损坏，运气不好的话，遇到受体被污染，维修员数据也会被污染。不过特殊时期，事权从急。

我认为污染的源头在奥尔德莫尔拱门，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奥顿。奥顿在拱门下停留时的反应非常不对劲，三重拱门下的他，神采奕奕，面色潮红，仰天大笑。他自己说是为了斯莱沃在努力，骗鬼呢。

3月23日

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我给总部发去的联络总是无人回应，系统也没有新的指示。第五天，斯莱沃第一次有成人失踪了。德罗扎蒂亚斯，26岁，女，总部高级官员的家属，她在斯莱沃开了一家名为渴望的书店。

通知我的并不是总部尊贵的联络员，而是奥顿。我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所以才毫无反应，从不联系我。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是真不知道我是谁，他只认识0512号维修员，并不认得奥尔德莫尔。

“0512号维修员，这么长的时间了，毫无进展吗？”僵硬的面部线条，故作威严隆起的眉间，傲慢的质问，奥顿哪怕老到已经80岁了，这幅令人作呕的姿态都不会变。

“奥。”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关乎斯莱沃生死存亡的大事。”又在套大方向了，是关乎你的升降，你会乐意一辈子呆在这种地方么？

“嗯。”

“我要向总部检举你消极处理，如果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就要向系统申请核销你的数据库，你已经伤害到斯莱沃的普通公民了，我以为你在调查投射污染才放你一马。”一早就知道我在啊，那怎么一直不做声，这么大的案子解决不了，急疯了吧。

“行。”

“你真是愚不可及！我现在不和你计较是因为德罗扎蒂亚斯的情况紧急，她在斯莱沃休养，绝对不能让她出事。再给你两天时间，你一定要找出解决办法！”换句话说就是我求你帮帮忙，赶快给我解决，我放你一马。我之后去沙多威克做人力资源也不错。奥顿说的牛马话，理解起来零困难。

“你给我找个身体，要小孩，我有用。”

“你疯了。没用的话你担全责。”开心死了吧，奥顿，这下有人可以怪喽。都是维修员主导的。谁出事了都和你无关。

蒂亚斯生还的概率很小，和小孩不一样的是，孩子们可能是被诱惑，只是被困住了。大人走进迷失，绝大多数部分都是自己主动的，更有甚者，可能已经得到了种子。这种情况下，为了救出孩子们，我优先排除危险对象，程序上没有没有任何问题。总部的蒂亚斯大人，如果奥顿再让我生气的话，那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谁让他最宝贝你。

3月24日

奥顿给我搞来的这具身体很好用。完全没有排异反应。沙多威克什么时候才能升级技术，老让我们被动违规不是钓鱼执法吗？

“0512号，抓住机会，我知道你们二代维修员平常没有晋升的机会。”奥顿扭曲的脸，还有他刺耳又油腻的声音，让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如果没有蒂亚斯，奥顿永远不会找我，他对D级的孩子毫无怜悯之心。无非就是政绩难看一些，还能把他调到哪里去呢？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偏僻呢？春之泉么？至少那里风景更好些。奥顿从总部的大红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么可怜，多么可耻。

0104号维修员：遇到同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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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叛逃的0512号维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