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快乐!忖度哥哥!”墨池清脆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他献宝似的将一个用素色麻布包裹的盒子递给眼前的俊朗少年。
“墨池弟弟,你终于来了。”叶忖度接过礼物,一把将墨池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我等你一天了。”
他的下巴亲昵地抵在墨池发顶。
“忖度哥哥,墨池也等了你一天。”墨池在他怀里闷闷地回答,小手也用力回抱着他。
“好了好了,快让墨池进屋吧,外面风大。”柳嫂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墨池,我们快进去吧。”叶忖度一手提着礼物,一手牵着墨池温热的小手,跨进了那间洒满夕阳余晖的屋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柳嫂和俞夫人相视一笑。
在那五年的漫长时光中,每到这一天,墨池都会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趴在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村口那条蜿蜒的小路,期待着那道身影出现。
而叶忖度,无论身在何方,心也早已飞回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他期待着能快些回到故里,和墨池弟弟一同度过自己的生辰宴。村子里的宴席或许简陋,只有几道家常菜,但那份温馨美好,却是世间任何富贵都无法比拟的。每一次与墨池相聚,叶忖度都欣喜若狂,因为他,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爱的弟弟。
“忖度哥哥,快打开看看吧,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饭后,墨池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望着叶忖度。
“嗯!”叶忖度也是一脸的期待,他解开麻布,打开了那个朴素的木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幅画。画纸微微泛黄,用的是村里最普通的纸张。画上,一个高大的少年正背着一个更小的男孩,两人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大笑,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画风虽显稚嫩,线条也有些笨拙,但却是墨池一点一滴的心意。
叶忖度一下子就怔住了,喉头滚动,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忖度哥哥怎么了?是墨池画的不够好吗?”见叶忖度眼角泛起湿润的微光,墨池焦急地问道。
“没有,”叶忖度连忙擦去那滴泪,再次将墨池紧紧抱住,“哥哥非常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在这五年的时光里,墨池每一年都会亲手画一幅画送给叶忖度。画上记录着的,正是两人之间美好时光:他们一起在溪边摸鱼,一起在树下听蝉,一起在雪地里追逐……那些画,是叶忖度最珍贵的宝藏。
***
可从那一年开始,叶忖度就再也没有收到墨池送的画……
***
“不识,不识,你在听我说话吗?”俞秋毫的声音将子不识从悠远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子不识的眼神还有些迷离。
“我说,这文府的晚宴,你要不要去?”俞秋毫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再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去,当然要去啊!”子不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免费送上门来的热闹,怎能不去凑凑呢?正好两张请帖,你我人手一张,不是刚好嘛。”
“你……又开心了?”俞秋毫看着他那张逐渐绽放的笑脸,没好气地说道。
“我当然开心喽,因为这场晚宴,那老头绝对会回来。”
“文勋智要回来?看来这场晚宴很重要啊!”俞秋毫问道,“到底是什么晚宴啊?”
“当然是他叶忖度的生辰啊。走,我们去准备准备礼物。”话音未落,子不识便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出了门。
“叶忖度的生辰,怪不得。”俞秋毫回过头,却只看到子不识跑远的背影,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不识,你买这画笔和画纸干什么啊?”俞秋毫看着子不识在铺子里精心挑选着笔墨纸张,满心不解。
“当作礼物啊。我准备给他画一幅画。”
“他叶忖度会喜欢你画的画?”俞秋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看来,子不识的性子跳脱,哪有耐心静下心来作画。
“重要的可不是画的好不好,而是画上的内容,”子不识拿起一支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冲他神秘一笑,“你就放心吧,他一定会收下的。”
“行吧,你们两个的事,我不多问。”
***
就这样画了一整天。子不识把自己关在房里,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时而迟疑,时而飞快,仿佛要将积压了十二年的思念,都倾注于这方寸之间。直到夜色如墨,繁星满天,他才终于停手。
休息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子不识又继续忙活起来,为画作上色、装裱。
直到正午,阳光将庭院里的树影拉到最短,子不识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完成了这幅迟到十二年的画作。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放入一个精致的画筒中。
***
傍晚时分,子不识和俞秋毫乘着马车缓缓来到文府。
大门口,文络影一袭华服,而叶忖度一身白衣,文勋智则鹤发童颜,精神抖擞。三人一同站在那里,迎接络绎不绝的宾客。看见子不识和俞秋毫的马车驶来,三人连忙一同上前。
“文老宗主,好久不见啊。”子不识率先跳下马车,热情地跟文勋智打招呼,“您可算是回来了。”
“子宗主竟会如此想念老夫?”文勋智反问道。
“那是当然,一会儿进去的时候,我们可得好好叙叙旧。”
“这是自然,文某定然奉陪到底。”
寒暄过后,子不识和俞秋毫便随着下人指引,乘着马车进了府。
***
两人漫步在这张灯结彩的文府中,不由得发出惊叹。亭台楼阁间挂满了璀璨的琉璃灯,池水中漂浮着千盏莲花灯,乐师们奏着雅致的乐曲。
“文家人对叶忖度还真是上心。”俞秋毫感叹道,“不会是要把他当作上门女婿吧。”
“别胡乱猜测,叶忖度只是文络影的贴身侍卫而已。”子不识立马反驳道。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子不识没再理会他,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俞秋毫也坐到他身边。周围的人看到他们,都纷纷低声议论。
“怎么文宗主还邀请了冥玄宗的人来参加晚宴?”
“别乱说话,他们一位是子府的宗主,一位是俞府未来的宗主,地位可不低呢!”
“听说那子不识曾经跟文府叶公子有过一段渊源。”
***
子不识听着这些话语,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
曾经有过那么一年,叶忖度回来得很晚。子不识便一直趴在窗边,从月上中天等到夜半三更,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肯睡去。月光缠绵地缠绕在光秃秃的枝梢,怀念的丝线也一圈圈绕紧了墨池的心肠。
当叶忖度的马车终于发出熟悉的轱辘声,停在村口的那一刻,子不识立马狂奔过去,和刚下车的叶忖度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看到叶忖度身上那件质地华贵的丝绸衣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猜得出,他已经在文府度过了自己的生辰晚宴。子不识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在身后的画筒又往里缩了缩,突然觉得这份简陋的礼物有些送不出手。
可叶忖度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对不起墨池弟弟,哥哥这次来晚了。”他拉起墨池冰凉的小手,带着失落的他进屋。
柳嫂也等待了好久,见儿子进门,她激动地跑上前去,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都这么晚了,你连衣服都没换,就连夜赶回来。”
“没事,是我答应过墨池的,怎么能够失约呢。”叶忖度对着子不识微笑着说道,“我的家人,还有我的弟弟都在这里,我无论多么劳累,都要赶回来。”
听了叶忖度的话语,子不识才终于放心,把自己的礼物拿了出来。如往年一样,叶忖度依旧是一脸期待与欢喜。
***
“不知这十二年后,他是否还能看得起我这礼物?”子不识摩挲着怀中的画筒,心中不免担忧。
想着想着,叶忖度他们便结束了迎客,晚宴也即将开始。
首先,文勋智上台发言,感谢了各位来宾。随后,叶忖度登台,向宾客致辞。紧接着,便进入了宾客们轮流上前致贺的环节。
子不识就这么一直坐在远处,默默听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身影,一直等到他下来送礼。
终于,叶忖度走下台,开始在各桌之间游荡,接受宾客的祝贺与礼物。
子不识满心期待着他的出现。然而,当看到叶忖度怀中那些显然价值不菲的礼物时,子不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抱中那个朴素的画筒,不禁感到自己的礼物显得有些寒酸,甚至有些可笑。
随着叶忖度越走越近,子不识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俞秋毫在桌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他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在俞秋毫的安抚下,子不识紧绷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终于,叶忖度走到了子不识的面前。
***
“生辰快乐啊,叶公子。”子不识站起身。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必如此礼貌。”叶忖度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子宗主不必如此拘谨。”
子不识暗自思忖:这些话竟然能从叶忖度的口中说出,不过这样也罢,省得彼此再假模假样地客套。
“好吧。”子不识拿起酒杯,毫不犹豫地斟满了酒,“忖度,让我们干一杯,我敬你,愿你今后修炼一日千里。”
叶忖度也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旁人倒满,然后与子不识一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公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你可得好好收下啊。”说着,子不识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画筒展示在叶忖度面前。
“这是……你准备的画?”叶忖度的目光落在画筒上,微微一顿。
“嗯,就和十二年前一样。”
叶忖度笑了一声。接着,他伸手接过画筒,下人刚想来接过去,却被他拒绝道:“不必了,那我可得好好收着了。”
“那便好。”子不识这下彻底心满意足,一块大石落了地。
“叶公子,这是在下准备的礼物,请您收下。”俞秋毫也适时地变幻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哦?千年雪参!”叶忖度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如此珍稀的药材,我仅仅在古籍上见过,俞少主真是太周到了。”他立刻恭敬地接过了俞秋毫赠送的礼物。
“这些药品在冥玄宗对我而言不算特别,但它们对修炼者的助益极大,若能配合修炼使用,定能助您功力大增。”俞秋毫细说言明。
“那忖度便在此谢过俞少主了。嗯,我还要去招呼其他的客人,祝愿子宗主和俞少主今夜都能在文府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叶忖度礼貌地颔首,转身走向下一桌。
“嗯,好。”子不识浅笑回应。
随后,叶忖度便忙碌地向其他宾客致意,也收到了许多礼物,价值远超子不识的那幅画。
可那些昂贵的礼品,叶忖度只是礼貌地收下,便交给下人处理,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那个装有画的筒,他始终像宝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即使在与人举杯寒暄时,手臂也护着那个画筒。
在灯红酒绿的喧嚣中,叶忖度唯惦记着那份旧时的手足情意。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子不识的眼中,让他深受感动。他知道,有些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身份如何变迁,都从不会轻易改变。
***
整晚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宾客陆续离去。偌大的庭院终于恢复了宁静。子不识和俞秋毫这才起身,走向站在灯火下的叶忖度和文络影。
“叶公子,你可是答应过在下的,要和我好好叙叙旧。”
“是是是,”叶忖度笑了笑,那笑容比在宴席上真实了许多,“到我屋子里来吧,我有几句私密话,只想单独和你说说。”他向子不识发出了邀请。
子不识点了点头,跟随叶忖度的身影,穿过回廊,向主院的深处走去。
而俞秋毫则独自一人坐回原位,他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茶,目光扫视着整个文府。今晚,他的目标并非叙旧,而是密切关注文勋智的一举一动,以及摸清文府上下的防卫布局,为日后动手做好万全的准备。
***
这边,子不识一踏进叶忖度的房间,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四壁上挂满了诗词书画,墨香与淡淡的檀香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雅致的氛围。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子不识不禁发出感慨。
“这些是我除了修炼以外的兴趣,总不能一直让它荒废下去吧。”叶忖度说着,走到桌边,亲自沏了一杯醒酒茶,递到子不识面前。
“谢谢啊。”子不识接过温热的杯子,将醒酒茶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有些意外:“你加了糖?”
“不然呢?你可不爱喝苦涩的东西。”叶忖度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还记得呢。”子不识心中一暖,嘴上却开着玩笑。
“当然了。曾经花了五年时间记下你的喜好,哪能轻易忘却?”叶忖度的眼神也变得悠远,陷入了回忆之中,“你不也一样吗?一进门,便是一句熟悉的感叹。”
“这么说来,我突然很好奇一件事情。”子不识转过身来,面对着叶忖度,“你之前在村子里再次见到我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就很惊讶。”叶忖度坦然道,“一个我以为死了十二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你能是什么感受?”
“所以,这十二年来,你一直以为我死了?”子不识继续追问,“你会……很伤心吗?”
“怎么可能?”叶忖度几乎是立刻反驳,“当我得知你就是子不识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多愤怒吗?当初那一剑饱含的情感,你体会不到吗?”
“你的那一剑,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子不识倒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真的没有伤心过吗?哪怕一点点?”
“没有没有。”叶忖度撇过头,打死不肯承认。
“可是我有伤心过……”子不识的声音低了下去。
“为何而伤心?”叶忖度的身体僵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了很多事。先是为了我的娘亲,死在你父亲的致命一击下。后是一人在山林中逃亡的孤独无助,那种娘亲和你都不在身边的无助。后是从迈入冥玄宗宗门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此生可能再也不会与你相见了。我便觉得很是遗憾伤心,遗憾没能跟你好好道别,遗憾是我先违约了;伤心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你无法知晓当初我娘亲的真正死因,伤心我们之间多了杀母之仇……”他一口气说完。
“伤心过后呢?那你恨我吗?”
“我若是说从未恨过,你会相信吗?”
“若是其他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坚定地回答是,或者不是,可你是子不识,所以,我不敢确定。”
“那我的答案可是要超出你的预料了。”子不识忽然扯出一个笑容,“我最后真实的回答是,我从未恨过你。”
“你……”
“哎呀,之前跟你在亭子里说的都是气话嘛,”子不识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谁叫你先跟我动手的呢?”
“好好好,是我太过鲁莽。”叶忖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壁垒又松动了几分。
“在冥玄宗这些年来,我舅舅可没少给我灌输这些关于‘杀父之仇’‘杀母之仇’的观念呢。可我父母究竟想要我怎样,我心里明白着。就如千年之前的那场恶战之后的盈光宗,我不敢想象当时的盈光宗积攒了多少对于冥玄宗的憎恨。”
“你也知道了这段历史?”叶忖度神色一凛。
“嗯。”子不识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从哪里知道的?冥玄宗怎么会把这耻辱之事记载在书籍之上?”叶忖度追问道。
“书上自然是没有记载的,冥玄宗甚至抹去了所有关于玄青之神和玄青神使的记载,害得我们这些宗门之人被蒙蔽了千年之久。”
“不只冥玄宗,我们盈光城之外的村落也是一无所知的。”
子不识惊讶地看着他,他这副茫然的样子确实不太像在说谎。
“我也是听络影谈论起一些,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关于宗门历史的书籍都被藏在密室里,除了各宗宗主以及文家人,其他人无法进入。”
“看来连我一个冥玄宗的人都比你要知道的多啊。”子不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你都快成神了,还好意思和我比较。”叶忖度趁机调侃道。
“络影,她把这事也告诉你了?”子不识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不然呢?凭我们之间亲密的关系,不能和我分享一下吗?”叶忖度故意拉长了语调,“我作为她的贴身护卫,也作为她的得力干将,不能知晓一些重要的事情吗?”
“那文勋智知道吗?”
“应该早就猜到了。”
子不识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那没有别的话要聊,我就先行告辞了。”子不识站起身来,刚准备离开,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转过身,补充道,“我给你的画筒,只能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打开,千万别给其他人看。”
叮嘱完以后,不等叶忖度回应,子不识便匆匆跑开了。
叶忖度也赶紧跟到门口,直到看见子不识与俞秋毫汇合,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他才放心回屋,关上了门。
回到屋子后,叶忖度想起子不识那郑重其事的叮嘱,听话地把门窗都给关好,甚至施了一个小小的隔音法术,确认周围没有别的人的气息后,他才打开画筒。
画卷缓缓展开。画上,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踮着脚,一个扶着酒坛,正鬼鬼祟祟地从厨房窗户往外偷酒喝,旁边还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酒坛。画风依旧稚嫩得可笑。
“什么嘛,这画画的技术,还停留在十二年前啊。”叶忖度看着画上的简易涂鸦,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起当初和墨池弟弟一块儿偷酒喝被柳嫂追着打的糗事,就觉得十分滑稽。
“不对,”他笑容一敛,“我什么时候陪他一块儿偷酒喝了?这小子……乱画什么。”他顿时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慌忙地将画纸卷起,收进画筒中,快步走到床头,打开一个暗格,将画筒藏了进去。
“这才对嘛。”叶忖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柜子上,久久没有移开……
***
“站住!”文络影的声音突然在子不识和俞秋毫的身后响起。
“怎么了?文大小姐?”子不识猛地回头,果然是文络影。她方才的语气,跟白天那个温婉大方的文府大小姐截然不同。
子不识立刻给俞秋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俞秋毫看了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怎么了?都这么晚了,不能让我回去好好休息吗?”子不识已经压制身上的禁制很久了,要是再不释放,就真的要憋不住了。
“有事想和你聊聊。”
“文宗主,我今晚真的着急回去,不如我们明天再聊吧。”子不识实在憋不住了,体内的力量开始冲撞他的经脉,带来阵阵剧痛。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喂!怎么就跑了?”文络影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子不识落荒而逃的背影,“难道是我的语气出了问题?可是忖度之前说过,今晚是他的生辰,以我们之间的交情,不需要那么客气……”
文络影见子不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也不好意思再去把他追回来,只好将事情交给明天再问。
***
匆忙回到住所的子不识几乎是撞开房门,直接窜到自己的床上。
这一刻,禁制彻底压制不住。子不识在床上痛苦地蜷缩、挣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青筋在他的脖颈和额头上暴起。
俞秋毫听到那压抑的痛苦声响,脸色一变,赶紧冲过来。
“你看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看着床上痛苦翻滚的子不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使用神力虽然可以压制住你身上的禁制,但也只是短时间的。”他连忙上前,手掌贴上子不识的后心,将温和的法力缓缓渡入,试图安抚那股暴乱的力量。
“别说了……快……催眠我……”子不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好好好。”
随着催眠术的施展,子不识的挣扎渐渐平息,身体放松下来,沉沉睡去。俞秋毫缓缓将他的身体扶正,盖好被子,又为他输送了不少法力来修复受损的经脉。做完这一切,他也在床边盘膝坐下,闭目守着他。
第二天清晨,子不识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糊,却惊讶地发现俞秋毫已经起床,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