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液面以一种不可察觉的速度缓缓下降,塑料管子连着针头,不知何时刺入慕析手背,白色胶布交叉覆盖着。
简焕坐在病床旁凝望慕析双眼紧阖的脸,视线稍稍下移就会看到慕析脖颈处的红痕,还是那么可怖,这让简焕回想起前几天曾亲眼目睹慕析被一个男人拳打脚踢,当即他气势汹汹闯进去将男人掀翻在地。
“你他妈谁啊!”男人想挣脱简焕的桎梏,却发现毫无作用:“敢管老子的事你不想活了!”
“简焕……”捂着肚子的慕析蜷缩在沙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简焕顿时不想再和男人纠缠,扬起拳头直抵男人面中,恶狠狠道:“别动,否则打碎你鼻梁。”
放过狠话简焕立马来到慕析旁边,拉过他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支撑着慕析往外走。
回忆结束,简焕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目光笼罩了慕析依然双眼紧闭的侧脸。
此时,简焕手机振动,是尤钟打过来的电话,他起身望了一眼慕析后走出房间,在走廊窗户处接通,“喂。”
“我在等电梯,你们在哪一层?”
“10。”简焕边说边走到电梯前,随后挂了电话。
他盯着显示屏,数字开始变动,终于“叮”一声,两扇电梯门缓缓在他面前从中间分开。
看到来人,简焕眉头不禁骤缩一下,“你们怎么都来了?”
“不来不行。”靳思泓先于尤钟和严堤往前走,一脸沉重地,三秒后突然想起问:“哪个房间?”
简焕有些无语地指了下,“跟我走吧,记得进去的时候保持安静。”
“放心,”靳思泓表情没怎么绷住,“作为一名在读高中生,还是有点素质的。”
严堤悄无声息擦身而过,“看不出来。”
靳思泓抬手就想给严堤一拳头,结果严堤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及时闪躲开,所以拳头最终落在尤钟脊背。
尤钟即刻回头看到靳思泓,而靳思泓身子稍稍后倾,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不好意思,纯属意外。”
“随便,”尤钟说,“你下手挺轻的。”
靳思泓笑了,“你这么好说话?”
“还行。”
四人陆续进入房间,然后围在床前,良久,靳思泓低声开口:“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几个这样站着,有点傻。”
严堤直言不讳:“你才傻逼。”
“你们随便找个位置坐吧。”简焕没好气地随声附和了句。
尤钟环臂靠在床头柜边缘,垂眸,不忍地看着慕析,“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焕回答道:“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靳思泓闻言缓缓低下头,“大概率跟他那个继父有关。”
三人皆看过来,靳思泓坐在了床尾:“我不会继续说的啊,你们要是还想知道些什么,等析析醒了自己问。”
严堤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时,慕析醒了。
四人立刻凑近,简焕俯身,轻声细语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慕析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怎么都在?”
“这不重要,”靳思泓单手撑在被子边缘,“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
靳思泓话说到一半忽然不再继续,沉默良久,慕析看向尤钟:“能帮我把门关上吗。”
尤钟:“可以。”
待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寂静,屋里也陷入寂静,几人都在等慕析开口,却又不忍慕析开口。
“我有点饿了,”慕析躺在雪白的床上,黑发淡唇,显得格外清冷,“你们都不带东西来看我的吗。”
简焕感觉松一口气,“那我去给你……”
“等等,”慕析抬手拉住简焕手腕,“我开玩笑的。”
慕析顺手,靳思泓却看得紧张起来:“诶你快松手,还插着针呢!”
“小心。”简焕也紧张地托起慕析的手,轻轻放下。
慕析手指微不可察地往回缩了下,然后慢慢看向天花板:“等我高考完,我就可以离开了。”
几人互相对视,尤钟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慕析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严堤也问了句。
“没必要。”慕析眼里没什么情绪,“他很爱我的妈妈,而我只是个拖油瓶。”
“不说这个了,”慕析转过头看向简焕,“我想医药费是你替我付的,多少钱?”
简焕笑着说:“没多少,不用还。”
慕析抿了下唇,“我没想还,我就问问。”
“哈哈哈哈哈!”
“滚啊你们!”
慕析嘴角上扬,“这个吊水还有几瓶?”
“这是最后一瓶,”简焕正色道,“打完就没了。”
·
门从外往里开着,窗户也开了一扇,绿意盎然,浅金色的光斑烙在窗沿,随风摇曳。天花板吊着个老旧的风扇,偶尔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简焕坐在桌前,耳朵边挂着有线耳机,手上拿着把贝斯,他对面是慕析,桌上摊着几张卷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着。
贝斯声音一直很规律,有时断断续续的,慕析可能是做题思路有些闭塞,他顿了顿看向对面,随后转起了笔。
简焕又一次停下,慕析盯着他的手指:“音色好像有点薄,和平时的听起来不太一样。”
简焕取下一边耳机,随手在自己面前的纸上留下几个音符:“不插音响是这样的。”
慕析看到简焕把刚才添上的音符又划掉了,好奇道:“你在写歌吗?”
“算是吧。”
简焕垂眸拨弦,慕析鬼使神差地唱起了歌。
“If I lose my voice”
(若我失去声音)
“You'll be the one reason”
(你是理由之一)
“Without you here”
(你不在我身边)
“Only echoes will ring”
(只剩回声环绕)
简焕听得认真,笑着说:“怎么不继续唱了?”
“我露怯。”慕析趴在桌子上,脑袋缩在环抱起的双臂里,只漏出一双眼睛。
“你喜欢她的歌?”简焕忽然想起些什么,“难怪那天你听了很久,是觉得那个驻唱声音有点像吧。”
“嗯,”慕析侧过脑袋,还是看着简焕,眼皮逐渐沉下去,“那种有些沙哑的感觉,很好听。”
简焕和他对视,“其实你的嗓音也好听。”
慕析没说话,简焕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为什么摸我头?”
“你头发好像有些长长了。”
·
“要不你来当主唱吧?”
练习室里,简焕、尤钟、严堤以及慕析共同演奏完一曲。
慕析有些受宠若惊地回头,看到尤钟的表情十分诚恳,“我只是唱着玩。”
尤钟看向简焕,“你觉得呢?”
“你试试呗,”简焕嘬了口带冰块的柠檬茶,“我给你发工资。”
慕析像是无奈地笑了下,“真的假的,你觉得我唱的水平能在人前表演吗?”
简焕身上还挂着贝斯,走近两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没错。”严堤站在一旁,“我觉得你唱得挺不错的。”
“等等!”
四人纷纷看向坐在角落的靳思泓,他举起手,缓缓起身:“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兄弟吗?我不管,你们组新乐队说什么也要把我加上,不要留我一个人呜呜呜……”
严堤斜眼看他:“你还真是个戏精。”
“滚蛋。”靳思泓转向慕析,“析析,快帮我求求简大老板。”
慕析颇有一种临危受命的感觉,他望向简焕,眉压着眼:“简焕,可以带他一起玩吗?”
简焕侧过头笑了,回过头时没忍住又笑了下,“行,那你会什么,我这也不算草台班子吧。”
“我会,我会,”靳思泓环顾一圈,仿佛找到救命稻草般快步走到一架电子钢琴前,“哈,我会弹这个!”
“全体都有,听我演奏!”
靳思泓弹奏非常流畅,简焕听出旋律是《丸之内虐待狂》,然后不由自主地往慕析那边看,慕析果然听得十分陶醉,眼神似水。
“弹得挺不错,”简焕鼓了掌。
“怎样,”靳思泓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可以加入了吧?”
简焕说:“我同意了,你们呢?”
尤钟朝靳思泓竖起大拇指:“兄弟可以的。”
靳思泓学他:“谢兄弟的夸奖。”
严堤冷笑了下,“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弹这种键盘呢。”
“对我了解少了吧,”靳思泓拍了严堤胸膛两下,“我也不知道你会弹吉他的啊。”
“今天就到这吧,”简焕取下贝斯,“我请你们吃晚饭,想吃什么?”
靳思泓两眼放光:“烧烤!”
尤钟站起来,无视裤兜里疯狂振动的手机,跟在靳思泓和严堤身后,简焕锁好门,走在慕析旁边,问他:“你想吃什么?”
慕析思考了下,“都行,烧烤也可以。”
“嘿,”前头的靳思泓听见回头一笑,“还得是析析懂我!”
简焕抬起双臂扣在后脑勺,仰起头看夜空,一副慵懒闲散的姿态,“好吧。”
烧烤在夜晚挺火爆,所见之处都坐满了人,直到他们一行人看到一家店里头人影稀松的店。
“进去呗,”简焕说,“懒得再走了。”
靳思泓存疑:“那能好吃吗?”
严堤不以为然:“烧烤能难吃到哪去。”
等五人坐下,靳思泓拿过菜单,粗略瞧了眼后小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店里没什么人。”
尤钟好奇,凑近道:“为什么?”
“你看,”靳思泓将菜单展开在尤钟面前,“一串猪五花卖二十,更别提牛肉羊肉这些了。”
严堤也觉得离谱,“你没看错吧,你确定是一串?”
“不信你自己看。”靳思泓将菜单移过来,直接摊在桌面上,慕析身子也往前倾,靳思泓接着说:“其余价格还行,就是肉类的比较离谱。”
四人开始沉默,忽然表情一致地看向简焕。
“或许有过人之处,”简焕举手投足间带着大人的从容感,“都说了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等待期间,尤钟喝了口冰可乐后说:“对了,我们应该取个乐队名吧。”
“叫什么好呢……”靳思泓思考几秒无果便掏出手机。
“你之前的乐队叫什么。”慕析偏过头问简焕。
简焕一边帮慕析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一边说:“一直没取过名字,人员比较流动。”
严堤评价道:“那你很惨了。”
“有了!”靳思泓有些兴奋地说:“我们叫phosphene吧,听上去很有逼格!”
尤钟就坐靳思泓旁边,瞥了眼靳思泓手机屏幕后笑着继续去喝可乐了,简焕倒是摆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这是个单词吗,什么意思?”
靳思泓举着手机说:“意思是光幻视,是一种揉眼或按压眼球时产生的斑斓视觉现象。”
“还成,听上去挺学术的。”严堤不经意看了靳思泓一眼,“你这什么表情?”
“没,我就是有点受宠若惊,”靳思泓抬了下眉,“难得这次你没和我唱反调。”
严堤立即接话:“去你的。”
众人聊天间隙,烧烤逐渐端上了桌。
“让我来尝尝咸淡。”靳思泓拿起肉串,边吹气边咬下一口细细咀嚼,“好像…还不错。”
结果就是这顿烧烤获得了几人的一致好评。
简焕结完账,推门而出,“我车就在前面,送你们回去。”
夜色浓厚,霓虹绚烂,踩在地面的脚步轻快,和他们年轻的面庞一起融入。
简焕走到车头,掏出车钥匙,“慕析,坐副驾。”
“好。”
“简焕,我早就想说了,”靳思泓隔车一米远,“你好歹一个老板,就开个五菱宏光啊?既不带派也不拉风,简直逊毙了。”
“安全带。”简焕坐在驾驶室提醒了慕析一句后将头探出车窗,朝靳思泓说:“你还嫌弃上了,爱坐不坐。”
靳思泓端正笑容:“坐的,免费的不坐白不坐。”
待人都上车,简焕便驶车前行。车窗都降下来了,跑在路上时风在车内四处流窜,呼呼作响,尤钟倏忽开口:“今晚我不想回家了,你们谁能收留我吗。”
简焕看了眼车内后视镜,“你确定?”
“嗯。”
靳思泓关上了自己这边的车窗,风声变小了,“来我家呗,你看你是想和我睡一间,还是和他睡。”
严堤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睡客厅沙发。”
“他是客人诶,”靳思泓说,“跟你商量我也是嘴贱,前面的话当我没说,尤钟跟我睡。”
“尤钟,”严堤忽然变了口风,“睡我房间,我把床让给你睡。”
靳思泓一点即燃:“哈?别听他的,和我睡!我床死宽,随便你在上面怎么滚!”
严堤莫名其妙厉声道:“就跟我睡!我是你哥就得听我安排!”
靳思泓:“现在想当我哥?没门儿!”
严堤:“再犟嘴一句我就把你藏在床底的泡面扔出去!”
靳思泓:“严堤你好样的,你要敢扔看我不掐死你!”
严堤:“来啊,谁怕你的花拳绣腿!”
尤钟一脸忧郁地往后背靠了。
慕析唱的那首歌是东京事变的《Sweet Spo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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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干物燥love us now(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