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贼的细软 第18章 崔府初见（上）

“那阎王，是咱们家能请的动的？”孟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二女儿的话，“罗阁老的幕宾去请托，也只见到了北镇抚司的一个千户，能把这位千户大人请到家里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崔簪碧闻言失望了，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孟老夫人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都说莫为妇人身，百年由他人，自家这个二女儿，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殷叙那个混蛋了呢？

年轻时这混蛋玩意儿倒还好，家境殷实不说，还有个捐来的官身，那时候殷叙的父亲还在工部屯田司做员外郎，也算是个肥差，殷叙舍得花银子，又比别的男子温柔小意，自家这不成器的女儿，自然而然就看上了他。

如今倒是好了，成日里惹官非，闹的她一次次舍下脸面去帮二女儿扫垃圾。

“一个千户罢了，不至于赔上一个女儿？你大姐家的我还有安排。”

孟氏把话撂下来，又看了一眼二女儿哭的通红的脸，没来由地起了几分嫌恶。

“为了这么一个破烂货，你值当不值当？当年你也有个齐整模样，要我说比你大姐还生的惹人爱些，那时候翰林院的编修杜恒业，织工局罗太监的干儿子，还有保定府同知家的老三，我瞧着哪一个都比你这混蛋夫君强。”

“强什么强？那个杜编修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他媳妇儿在外头浑说他，上了床就只腻腻歪歪地亲嘴，一亲亲大半天，趴在身上碰两下就泄了！那个什么劳什子太监的干儿子，长的女里女气的，我看八成也是个硬不起来的货，至于保州府那个，女儿没打听就不评价了，可娘你舍得女儿嫁回保州离娘远远的吗？”

孟老夫人听着自家女儿满嘴的荤话，简直听不下去，叫她赶紧住口。

“我原想多留老四几年，架不住这孩子心气高，硬往人脸上贴，这么些年了，能叫罗阁老瞧上的不多，你但凡说一个不字，就有别家争先恐后地往上舔。你以为这北镇抚司的人是好请的？若不是罗阁老派幕宾去说项，咱家连里头的百户都见不上。”

崔簪碧的一颗心早就动摇了，这两日她睡也不睡不成，吃也吃不下，抓心挠肝地想殷叙，只要她那宝贝夫君能平安回来，别说一个女儿了，两个三个全送出去都成。

“我就是心里委屈。凭什么老四去给老头子做妾，大姐家的就能给人家当正头娘子？”

孟氏没把罗阁老也看上了芝月的事说出来，一则她瞧着罗阁老对芝月并不算上心，倒是对老四殷连霏兴致勃勃，一个外孙女儿能搭上的人脉，何必搭上两个？

再者说了，她一直打算凭着芝月的样貌，为崔家结交权贵所用，可前夜宴席上发生的事，叫崔氏觉察了她这外孙女的心计和谋算，再想想裴芝月从小在苏州，是被裴家养大的，若是叫她得了罗阁老的宠爱，难保不会向裴家倒戈，甚至来报复崔家。

所以对芝月，她还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可别给自家养出个仇人来。

“愿意娶她做正头娘子的，无非就是些小门小户的，那些个穷酸，为娘看一眼都嫌晦气。哪怕殷叙当年呢，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你那时喜欢的紧，为娘只好答应了。你要知道，妾和妾还不一样，罗阁老的妾，抵得上三品的正妻！这等好事你不愿意，我就叫老大家的去，到时候她三朝回门趾高气扬的，看你糟不糟心。”

崔簪碧想想这个画面，心里顿时就堵了起来。

“又不叫她替了老四去做妾，也不叫她服侍北镇抚司的人，难道想把她送到天上去？”

“你别急，她自有她的用处。”孟氏沉吟着说，“今晚来赴宴的是谁，极有可能是个千户、经历，既能请到家里来，姑爷就犯的不是什么大事，舍出去个千儿八百的，也就放出来了，往后也有个牢狱上的人脉关系。”

崔簪碧的一颗心就落了下来，她琢磨了一会儿，认可了自家母亲的话。

“娘对女儿的好，女儿铭感五内，往后就在娘的膝下服侍您到老。”

“我不指望你。”孟老夫人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只见晨光照眼，又是新的一天，“家里的事也指望不上你，回去歇着吧。”

崔簪碧便颓废着出了屋子，往外面走的时候，两眼一抹黑险些栽到地上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可别摔了。”水莲连拉带扶的把崔簪碧架住了，赶忙叫人来搭把手。

崔簪碧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脸上倒是有了笑模样，一口气走回了自家的院子里，方才合眼睡下。

这一头崔家二姑奶奶崔簪碧终于能睡个好觉了，那一边几个姑娘那里，却没一个能安生下来。

芝月自打听到了外祖母的话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二姨母口中的阎王，想必就是北镇抚司的主官，大前夜的宴席上，女孩子们曾偷偷地讨论过他。

三月三的时候，他曾在丰宁坝上，拿着剑挑开了每一个女孩子的帐篷。

是好色之徒才干出来的荒唐事。

芝月还记得，女孩子们说他，是一个又年轻又好看的坏人。

这么年轻就如此好色，年纪大些岂不是要变成色魔？

玉李在院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好一会儿才愁眉苦脸地进来，坐在了自家姑娘的身边叹口气。

“崔四裹也不知道今儿领的什么差事，这时候还没过来。”

芝月摸摸她的手安慰着，想到了香扇和桃露。

“昨儿不是叫她们去打听，怕是有消息了。”

玉李闻言就站起来，蹭蹭蹭地出了门子，没过多大会儿，就把香扇领来了。

香扇今日被派去灶上帮忙，脸上还蹭了些面粉，急急忙忙地进来给芝月行礼。

“昨晚奴婢就想来，可管后厨的妈妈不叫走，洒扫灶房收拾花厅，一直干了大半宿——姑娘叫奴婢打听的，奴婢都打听清楚了，二姑爷在雁荡楼嫖宿，叫官府的人给抓去了，非说他与一起要案有挂拉，显是想讹钱。二姑奶奶求爷爷告奶奶的托人找关系，才和诏狱的人说上话，说是今天要来家里赴宴，要不说奴婢们昨儿怎么一直在干活呢？”

“请的是诏狱的什么人？”玉李问道。

香扇摇摇头，又回想着说道，“奴婢听她们说什么百户千户的？”

芝月明白了，心稍微落定了一些。

她叫玉李把香扇送回去，自己则把事情的线头捋了捋。

二姨母说，想让她同意把老四送出去……

老四是四妹妹殷连霏，送出去是什么意思？要把四妹妹送给谁？

芝月仔细回想着那晚的情形，大姐姐二姐姐是宴会的主角，四妹妹还小，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在哪里。

之后，她被外祖母赶走了，就不知道下文了。

莫非四妹妹在宴席上，也遭遇了什么？

她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可笑：自身都难保了，还操心别人。

春日的下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雨，近来京师的雨多的反常，芝月却很喜欢雨天，风里带着些未及离去的凉意，雨落不到地，在空中凝结成了雾，烟雨蒙蒙的，让她想到故乡。

她坐在居所的后院里听围墙外的动静。

崔家的深宅，像口长满了青苔的枯井，水没了，湿气还在，静谧无声，她处在深宅的边缘，反而能听到市井的声音。

玉李在院子和正院里来回跑，一时回来说二姑奶奶崔簪碧叫人装了两个檀木箱子，说要往里头装银锭子，一会又回来报说外祖母不愿意掏银子，二姑奶奶黑着脸出来，往东跨院去了。

“东跨院是我娘先前住着的，二姨母一定是搬银子去了。真是可笑她的官人犯了事，反而要用我娘的钱去打点。”

芝月说的很平淡，玉李却气的脸通红。

“一家子全是贼。自己是贼，才会看别人是贼！”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久，天渐渐黑了下去，这地界只要打了落更，就寂静极了，芝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诏狱的方向有铜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接着有马鸣声，随后便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过围墙，往前方去了。

是诏狱的人，来崔家赴宴了吧？

崔家的长孙崔檀之在正门前站着，他是个儒雅清澹的读书人，因为肖母，他的眉宇间能看出崔家三姑奶奶的清丽模样。

崔家除了二女婿殷叙之外，就只有崔檀之一个男丁，好在他性格还算随和，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他一边站着一边回头看，知道看到自家娘亲崔簪碧从垂花门里走出来，方才放下了心。

祖母说，诏狱来的的宾客固然贵重，但至多是个千户、经历，她好歹有个诰命，去门口迎客的话，有些跌份儿，崔檀之、崔簪碧两个人就够了。

天色暗下来，小厮们就来门前点灯——崔府就是这点好，再败落了，该有的仪式还得有，就比如这门前的十六盏明角灯一晚上要烧不少油，可点上了，亮融融的几团光，就显得奢侈。

崔檀之和崔簪碧等的正无趣时，街衢尽头忽然有马蹄踏着青石板的跑动声，下一息，就见六名穿红的兵甲拥着一人疾驰而来，那人俯身纵马，一瞬之间便疾驰至崔府的阶前，勒缰下马。

崔檀之赶忙上前迎候，崔簪碧也跟着过去了，她是个爱美的，只见来人相貌极为出众，身量也极高，竟比他身后的武官还要高出半头来，他把鞭子递给身边侍从，一抬头，深邃的眼眸微动，看向崔檀之。

此人分明在台阶之下，周身的威势却叫崔檀之惶恐，这个年不过十七的少年拱手见礼，自报家门。

“学生崔檀之，特来相迎贵宾，敢问阁下——”

缇骑们簇拥着的，正是沈墀，他穿赤色的常服，通身的红深稳厚重，衬的他肤色白如生宣，清透之下依约能窥见淡青色的肌骨，在一丈外看他，显的格外清贵。

他没说话，身侧昂首站着的北镇抚司千户大人常小山扬声道：“北镇抚司镇抚使沈墀。”

崔檀之倒没说话，崔簪碧的身子却在原地晃了晃。

母亲说，自家这样的门庭，能请来一位千户、经历，已算天大的面子，可今日亲来赴宴的，却是北镇抚司的主官。

到底怎么回事？

崔家要有大造化了？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福了福身子，将贵宾请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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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崔府初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