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的回忆墓地 第7章 天使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比较长了，直到大三都没有再留短发。曾经的及耳短发从蘑菇头到没过了肩膀，后来的三年里都是这个模样。长发似乎有一种魔力，它无时无刻的存在感会让我的心更加细腻柔软，曾经那个倔强少年慢慢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入学前就已经分配好了宿舍，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我们宿舍很快就拉了一个群。大家互相介绍，已经忘了讲过什么，但有个人突然对我说，要我做她下铺。我感觉这要求来得莫名其妙，就问她为什么。结果她却回了一句，因为她喜欢我，我猝不及防，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可她却说没有。因为这样一个插曲，我进宿舍前就很期待见到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格。

上大学前，我从来没有住过宿舍。因为学校离得近，每天晚上都会回家睡觉，所以也没有和室友相处的经历，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入学那天，是我父母送我来的。为了抢个好床位，我们特地来得很早。可当我推开宿舍门，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

一张椅子放在最靠里的过道中间，上面坐着个身形高大的女孩，正往门前看过来。她的母亲正在旁边的上铺帮她铺床，而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就宛如大小姐一般。我有些尴尬，和父母一起进来，随即放了行李。我父母开始和她母亲寒暄，而我鼓起勇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是东北人，长得很高大，扎着个马尾辫，看起来很稳重，说话也沉稳有力，而且面不改色。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我的上铺。可能是因为这特别的初印象，也可能是因为当初那句莫名其妙的喜欢，一种兴奋的情绪就这样裹挟着我，我开始对她格外关注。

开学不久就开始军训，大家都累得苦不堪言。忘了是因为军训还是在不久之后，她的膝盖受伤了，请了好几天假。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很心疼，主动给她带饭，主动去陪她。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看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眼神，但我的心当时是柔软的。

认识久了，就发现她的个性很奇怪，但这种奇怪对我来说却是格外的可爱。她的话很多，会在宿舍讲她的家庭有多压抑，讲她的母亲有多强势，讲她如何难过如何想要逃离……每次讲这些话题的时候，她就会向周围的人求安慰。明明表面上很高大稳重，但她会用很娇媚的声音向别人撒娇。有时，她也会自己陷入一种角色扮演里，为了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宿舍里的人看见她这副模样，总会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想要把这个做作的人推开。没得逞的她也会嘻嘻作罢，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我总会被她这种样子吸引，会默默看着她，然后不自觉扬起嘴角，觉得十分可爱。但同时，我也会感觉到心疼，因为我很懂家庭给人带来的痛苦，所以她越是那样笑嘻嘻的，我反而越从她身上看见一种悲凉。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居然觉得，我想要去守护她。

忘了是为了庆祝军训结束还是辩论赛结束，和室友们第一次去店里聚餐，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当时给她分享最近很喜欢的伊布玩偶，指着月亮伊布说，这只很像她。她不是很能理解，有点哭笑不得。但我觉得，她就像月亮伊布一样，是黑夜里的月光，是黑色高贵的灵魂。我以为这只月亮伊布只是一个过客，但没想到，在我十一月份过生日的时候，居然收到了这份生日礼物。这是室友集资买的礼物，而提出买这个礼物的，是她。

聚餐的时候，大家玩起来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我的时候，被问到一个问题，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夸了一大堆，但是最后说，其实有的时候还会觉得，她和我有点像，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悲凉。室友们听我用了悲凉一词都纷纷打圆场，说我可能不会用词，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可她却说，我很了解她。聚餐结束后，她揽着我的肩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对我说，悲凉那个词，用得很好。我听了很开心也有些害羞，似乎和她的距离又拉进了一点。

从那天开始，我就每天和她聊天，说想和她做好朋友，她也同意了。她当时的微信名是大天使，我记得我问过为什么，但是忘了她如何回答。但她说她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就经常在网络上叫她大天使。或许是因为上下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回来，有没有上床睡觉，我总会有些记挂。所以也总会发消息给她，会问她在干什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她回来后爬上床，她在我上铺躺着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充满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我会和她一起上课，坐在她旁边，她也会给我留个位置。课不同的时候，我也会等她下课。她上课的时候偶尔会玩我的手，我每次都很害羞，想抽回来，但又有点舍不得。也不知道她当时察觉到了什么，有一次课间，她突然在旁边问了我一句，你性取向正常吗？我当时有点慌张，脱口而出的就是，当然正常了。当然，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早已注定了结局，正常这个词不言而喻是某些直女的刻板印象。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我对她是哪种喜欢，我只知道我想和她做好朋友，只要能呆在她身边，我就会很安心，甚至有一种幸福感。

我对她总有些小心翼翼，但又格外在意。和室友们出去玩的时候，因为宿舍人多，有八个人，大家都会和自己更亲近的人走在一起。我过去从来没有主动挽过朋友的手，可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手，我就很想挽上去。但是我又不敢直接这么做，只好鼓起勇气问她可不可以。她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同意了，我当时很激动地挽着她，感觉心跳很快。

又是一次大家准备出去玩的时候，我在宿舍门口等她。她凑上前来，明明周围还有其他室友，她居然用手来摸我的耳朵，嘴里似乎还碎碎念说我耳朵很可爱。我当时整个人都惊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脸红，只是努力按压住心里的兴奋和害羞，连忙把她的手打开了，叫她不要乱动。我感觉到周围室友的视线，心跳得格外快，完全无法直视她。

这种心跳很快的感受还在持续，一天晚上，忘了是什么原因，她揽着我的肩膀走在学校花园旁。她身高一米七多，可我还不到一米六，被她揽着就像靠在了她怀里。也不知道前面聊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她对我说，她觉得我长得很漂亮。她似乎问我，希望她怎么对我，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然后，她竟对着我的耳朵吹气，还魅惑地叫我的名字。我当时心跳的飞快，整个人害羞极了，立马挣脱了她，羞怯地跑远了。而她看见我中招了，反而看戏似的笑得开心。

那段时间，在宿舍的时候，她有的时候累了，会来到我的座位，从背后环着我的脖颈抱着我。我很贪恋这种感觉，喜欢她的气息，但也无法说出口想要更多。记得有一次她这样做，旁边一个室友路过，还默默吐槽了一句，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我和她都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点离不开她。

后来，马上要分科选专业了，她说她想学宗教学，但我选择的是哲学。我开始害怕，害怕她选择不同的专业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害怕不能和她一起上课。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一种控制欲，害怕她会离我远去，于是那天晚上我录了一段语音给她，给她讲我的感受，说我很伤心，很希望她可以和我选一个专业。但她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或许是觉得我有些不可理喻，我也因此总和她生闷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想靠近她，于是三天两头约她吃饭。可她总是拒绝我，理由无非是不想吃、吃饱了之类的。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很失落，会暗自生闷气。有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寝室，她总在床帘里看综艺，而我总希望她可以多关注一下我。我被冷落后，又会生闷气，她也会发现我突然就不理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是撑不住了，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楼道里，哭着给她发语音，说自己很委屈，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她看我发了十几条语音，回的第一句话是问我在哪里。我没有回答，可她却很快找到了我。她就这样抱住了我，我内心的委屈似乎被瞬间抚平了。她说，曾经没有一个朋友能让她感觉心疼，可是刚刚我却让她心疼了。

她牵了我的手带我回宿舍，叫我换身衣服和她出门。已经很晚了，我问她出去干什么，她说要请我吃饭。我说我吃过了，但她硬要拉我出去吃。去饭店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但我只记住了一句话。她说：“你知道吗？每天跟你在一起，我都不想找男朋友了，我感觉你快把我掰弯了。”我当时听了，大脑一片空白，又感觉十分开心，但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笑着说了句真的吗，然后就敷衍了过去。吃饭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好看，觉得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很可爱。我忍不住地笑，她不明白我为什么笑，我只是说，她很可爱。

不知道是从哪天夜里开始，我就经常梦见她，还梦见她主动来吻我。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可喜欢却不敢靠近，靠近又害怕她远离。约她吃饭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她和以前一样，总是不和我一起去吃饭，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不想吃。而每次被拒绝，我都很难过。可她似乎也没有刻意远离我，还是偶尔会在我坐着的时候从背后抱住我。每次这样被抱着的时候，我又会把所有的一切原谅。

就这样恶性循环了一段时间，可这种别扭的感觉还是让她受不了了。那天，她严肃地叫了我的全名，说要和我好好谈谈。我开始害怕，想要逃避，因为我知道，她可能要骂我了，她可能，要离开我了……她就坐在我对面，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她让我抬头看着她，她要我正视自己的问题。我一开始想嬉皮笑脸地敷衍一下，但是她却越发严肃。她说，要我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可我支支吾吾却总是无法开口。我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很无理取闹，我想要她陪我吃饭，想要她关注我，想要她心里只有我，甚至还想要她吻我……

看我一直沉默，她似乎更生气了，她说：“你想要什么，我作为朋友会尽力给，但是你每次都这么扭扭捏捏的，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无法开口，而她有很多话要说，似乎已经积压许久。她说：“自从我跟你成为了朋友，你就像一根藤蔓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我。”我听了这话，感觉很震惊，但又无力反驳，原来我给她造成了这么大压力。她说：“我是一个很需要自由空间的人，如果你还这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好了。”一切到此结束了，她离开了座位，我的脑子停止了运转，就像闯了大祸一般。

那天晚上，我在床帘里偷偷哭了一夜，给她发消息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就做回普通朋友。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躲着她，避免和她有更多交流和接触。躲着躲着我竟开始厌恶她，厌恶她每一个小缺点，然后不断说服自己远离她。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年，可能是因为关系慢慢变成了普通朋友，寒假的时候有个社会实践，她和我还有其他两个同学一起组了队，决定去云南进行实践旅游。能和她一起旅游，我还是很开心。虽然说之前的那些情愫已经被我压在了箱底，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社会实践，她居然和一个旅馆小哥谈起了恋爱。

一开始，我也像看热闹般，和其他同学一起起哄，期待能吃到瓜。可每次看见他们在一起，我心里总是有些难受。有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风了，突然给她发消息，说她谈恋爱了我会有点难过。她当时就生气了，说我应该要祝福她。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选择了放平心态，毕竟她过的很开心。

我和她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似乎只要她不靠我太近，我那些压箱底的喜欢便不会冒出来。而每次她逛街的时候忽视我，吃饭的时候忽视我，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委屈冒头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给自己倒一盆冷水，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也因为逐渐认清了自己的性取向，我也找机会向她坦白，说自己喜欢过她，也不是故意要远离她。她表示理解，也希望我以后能找到喜欢的人。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她过生日，我送了她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或许是为了给这段喜欢一个终点，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试探，我将过去我和她相处的一些片段写成了小故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我很期待她的反应，但没想到她都反应竟如此平静，她说我写的很好，是同人大佬。她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只觉得我写了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同人故事。这个同人故事后来被我放在晋江里，名字叫《小梦给小天的生日礼物》，也算是一份纪念。

整个大四，因为疫情的原因，大家都呆在家里，无法返校，我和她也几乎再无联系。直到毕业，我也没有再见过她。她就像一阵风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听说她后来回黑龙江进了一家国企，也在应付父母安排的各种相亲，而我也再无理由去联系她，一切，就此淡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