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不要,他还能强迫我不成?”乔溪音喵喵几声,但无人知道她的意思。
“好了,你自己先在玩会吧。”谢羽飏将她轻放在毛垫上,“吃的一会就到。”乔溪音感受到他在自己身上抚摸片刻,旋即转身离开。
刚走出门,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嗖”地掠过,精准地落在谢羽飏肩头。小五歪着脑袋,琥珀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谢羽飏,尖锐的喙几乎要戳到他耳廓。
“小九!小九!”
谢羽飏见它正焦躁地抖动着尾羽,镶嵌着金边的翅膀扑棱作响,心中发笑,一只鹦鹉如今还吃起醋来:“音音自己选的名字,我也没办法。”
“小五,不要!小五,不要!”它将尾羽“唰”地展开成一把绚丽的扇子,高昂起头展示自己的魅力:既然那只猫可以自己选,它也要选个配得上这身华丽羽毛的、惊天动地的名字!
然而下一瞬谢羽飏直接掐灭了它的幻想:“不行,你就叫小五。”
“嘎…”小五蓄力张开鸟喙,凄厉的哀鸣即将划过天空之际——“再闹把你也送出去。”
其实仔细想想,“小五”这个朴实无华的名字,配上它这副五彩斑斓的模样,反倒有种反差般的炫酷。
“小七呢?你不会又把人家欺负哭了吧。”看似询问实则陈述。
“小七呢?小七呢?”鹦鹉扭动着脖子重复一句话,随后在谢羽飏开口前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谢羽飏见状心中明了,薄唇上扬一个完美的弧度,深邃眼眸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定是又惹人家生气了。”
恰巧卢呈急速赶来,俯首跪地,嗓音因急促而沙哑:“世子,卢某有要事要禀。”
谢羽飏脸上笑容立马消失,他背光而立,身影沉静不动,只吐出一个字:“讲。”
“卑职奉命兵分两路。一批人赶往乔尚书府邸,见追杀痕迹,便沿着斑驳血迹追击,血迹至城西暗巷尽头……断了。现场并无激烈打斗的痕迹,无法得知乔小姐下落,只在乱草中,寻得了这个。”
他双手奉上断作两半的玉佩。上面的缺口锋利那玉佩触手冰凉,断口嶙峋,沾染的殷红血迹在阳光照射下格外刺目惊心。谢羽飏伸手接过,指尖触及那冰冷的断面,心头随之一剜,原本随身携带的玉佩,如今却破损至此……倏然收紧,他沉默着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锋利的缺口几乎要嵌进肉里。
片刻的沉默压得卢呈几乎喘不过气。
“另一路呢?”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
“另一路的兄弟扮作狱卒,刚接触到乔尚书,还未来得及问话,他便……暴毙了。仵作验后说,是中了一种慢性奇毒,毒素在体内积攒已久,怕是……已下了些时日了。”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沿着血迹消失之处四处找,活要见人死……”谢羽飏停顿片刻,无法让自己说出后面半句,“快去。”待卢呈退下,他的身影于庭院中寂寥而立,枯黄枝叶萧萧落下,只闻他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来晚了。”他自嘲般看着手中玉佩,“还是没来得及。”
几日前他收到密信,道乔尚书一家恐有灭门之灾,遂即刻料理好平乱的最后事宜,连夜赶往望月城,原想派人暗中保护父女二人,谁料那些人动作竟如此迅速。
而此时想要偷偷逃出去找父亲的乔溪音愣在草丛边,眼前的世界比平常更显清晰,她看见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阳光,看见飘散在空气中的灰尘,不远处有人执帚扫过地上落叶,一下一下极为规律,世界仿佛凝固于此。
“喵。”她极轻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干涩地落在空中,轻得像飘转而下黄叶。
“音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胸口的虚无感向四肢蔓延,整个身体仿佛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躯壳,她知道自己该问问谢羽飏,这究竟是真是假?下毒之人又是谁?可脑海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静默,像大雪覆盖的平野,吞噬掉自己一切思索。
还未等到谢羽飏走近抱起她,乔溪音便拔腿离开,只留他一人怔在原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双目对视时,他感受到音音似乎非常……委屈。
然而等他提步寻她时,早已不见其踪影。
不可能的,爹爹不可能就死了,他那日出门时还说要给我带醉乡阁新出的烤鸭,还有他给我做的新裙子,他还没看到我穿上后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会被人下毒杀害?
一定是谢羽飏乱查的,什么杀手,什么下毒的,都是假的。她要回府,现在就走,一定是爹爹吓自己的,竟然和自己玩这种恶作剧,等我找到他了,看不狠狠骂他一顿!
乔溪音没有再多想,利用猫善跳能力爬上屋檐,循着小路往府上走。
谢羽飏想着那个眼神,心中越发不安,当下派人四处寻找。
身旁侍从见谢羽飏紧锁眉头,上前安慰几分:“世子,说不定音音喜爱玩闹,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玩得正开心呢。”
“对啊世子,看音音也是个生性活泼的小猫。府内四处都有人把守,若是跑出去了也不会不知道。”
谢羽飏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他总觉得这只小猫似乎不同寻常。
而在众人于亲王府上四处寻找时,乔溪音早已到达尚书府内。自己死亡不过昨日之事,如今整个府邸却如一座被遗弃的荒冢。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斜挂着一个,另一个不知去向,上面沾着的半张封条飘然而下,布满深浅不一刻痕的门板如今摇摇晃晃,发出沉重而嘶哑的呻吟,乔溪音前脚趴在阶梯上,湿漉漉的鼻尖轻耸,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痛苦地呜咽着,脑海中闪过一瞬又一瞬的画面:自己曾与小侍女一起于膳房为父亲生辰做糕点,想起自己恶作剧在父亲脸上画乌龟,想起许多年前母亲闭眼前落在自己身上的不舍目光。
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将过往一切撕成残破的碎片。
“这狸奴趴在那干什么?”
“快走吧,那乔姑娘人都没了,终究是等不到她的。”一个身穿粗布短褂的汉子提着嗓子高喊,“谁能想到,堂堂户部尚书竟干出贪墨边关将士的救命钱,听说……府里还搜出龙纹物件,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你胡扯!”旁边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女猛地顿住脚步,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此刻却涨红着脸,颤抖的手直指那个汉子。
“乔大人年年开棚施粥,冬日还给咱们穷苦人家送炭火!这样的好官,怎么会……定是那些天杀的奸人栽赃陷害!”
汉子梗着脖子“呸”了一声,声音不由得拔高:“官家抄家的封条都贴了满门了,还能有假不成?你莫要因为受点小恩小惠就昏了头!”
“乔姑娘多好的人啊,如今怎么就……”
“不…不会的……”乔溪音喃喃自语,她腿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原本心中残存的侥幸如今被彻底破灭,“爹爹是被冤枉的。”
她怎会不知爹爹品性,每年的新衣都是她添置的,他对自己扣扣嗖嗖的,怎么会贪墨军饷?
乔溪音想放声大哭,可喉咙里只能挤出几声破碎的呜咽,微弱得刚出口就被风吹散,她将身子蜷缩为一团,想要借此压住体内那阵撕裂般的疼痛,整个身体似要埋进那冰冷的石阶里。
远处的喧嚣,路人的议论,都与她毫无关系。世界只剩下胸口处无法驱散的钝痛,和脑海中那些如利刃般的美好记忆,混着秋日的败叶,一同沉寂在乔溪音的心底。
此时瑞王府众人如热锅蚂蚁,今日才捡回来的狸奴不到半日便不见踪影。
“世子,莫非当真跑出去了?”否则怎会找不到。
阳光渐渐黯淡下来,将屋内映照为淡淡的橘黄色,众人找猫已有两个时辰,却还是不见结果,谢羽飏眉目低垂,看不清他心之所想,屋内案几香炉袅袅,长睫垂下淡淡阴翳,整个人不似在众人表现出来的那般张扬,倒透着白雪般的空静。
“罢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始终是留不住……”
“小七找小九!外面!”小五还未飞到屋内,声音便穿透过厚墙刺激每个人的耳朵。
实际上是乔溪音接受现状后下定决心为父昭雪,事到如今再多哀愁都没用,不如打起精神来让陷害爹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还父亲一个公道。
而如今自己变成猫身,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呆在瑞王府内,借机寻找另一半玉佩同时还能利用世子宠物这个身份寻找线索。
而没等到她偷溜进府,就被墙角巨大藏獒吓到浑身的毛炸开,尾巴崩成一条直线。
那藏獒站在墙角,几乎有半人高,浓密的鬃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头小狮子,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正紧紧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喵!”
怎么谢羽飏还养了一只这么大的藏獒!
“他不会把我吃掉吧,看起来好凶好吓人。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上天还不愿放过我吗?”
乔溪音小声嘀咕,四只爪子死死地扒住地面,随时准备窜上最近的树。那藏獒原本纹丝不动,听见她的猫叫声竟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带动着他身上皮毛微微颤动。
乔溪音强忍着逃走的冲动,眼看着藏獒越走越近。他慢慢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她颤抖的脊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绒毛。
“你毛太多了,不好吃。”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乔溪音愣住了:“毛多?不对,你听见我说话了!我不仅听得懂鹦鹉说话,狗也听得懂!”
藏獒的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嗯。”
“之前看你急匆匆跑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藏獒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看她一眼,随后转身躺回原来的地方。
“你真能听懂我说话?”乔溪音觉得很是稀奇,之前她听懂鹦鹉说话还没来得及探究缘由,如今看来她可能是能与动物交流。
藏獒将头埋进前爪中,耳朵感应到远处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