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可安好?”薛覃收了纸伞放在门边,提起长衫下摆走了进来,步子微跛却走的很稳,上身更是丝毫不晃。他手里提着一篮沾了雨滴的枇杷,个大新鲜,瞧着就诱人得很。白前随后进来,手里还提了盒糕点。
“下着雨呢,你怎么来了?”杜衡起身迎过去,“阿若,把纸笔收了,倒两杯茶来。”
杜若应了一声,收了纸笔就钻进灶房倒水去了。舒佑见她脸莫名红了许多,有些疑惑,再一想就明白过来。
“若不是下雨,也不得空闲过来。”薛覃笑着将东西交给田桂芝。
田桂芝笑道:“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快坐,阿若,把瓜子和青团也端出来。”
“婶子不必忙。”薛覃朝灶房看了一眼,笑道,“今儿得了些新鲜的枇杷,拿来给你们尝尝。”
枇杷本就贵,这时节新上的枇杷更是贵上加贵,多是给有钱人家吃的,寻常百姓别说吃了,见都没机会见,这会薛覃竟拿了一篓子来,少说也要几十两。
杜衡不是好客套的人,与薛覃也算熟,不必那些虚礼,道了声谢就拿了一个递给舒佑。舒佑没见过这个,只看着黄澄澄的圆润好看,放嘴里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漫开,又带了些酸涩味。
“这个要剥了皮吃。”杜衡哭笑不得,把他手里的拿回来细细剥了皮,又将里面的核取了,怕他一会也一股脑吃下去。
舒佑接过来又咬了一口,这会没有涩味全是甜味了。
杜若倒了茶出来,看都不敢看薛覃,又回去端青团和瓜子。白前拿起一个青团放嘴里,两口就吃完了,直叹好吃,比铺子里卖的都好吃,哄得田桂芝乐的合不拢嘴。
薛覃吃了两个也说好吃,杜衡说这是杜若揉的,不动声色夸了妹子一嘴。
杜若脸上更热,偷偷看了薛覃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心突突跳着,起身就想跑,临走前还不忘抓了个枇杷。
“这丫头,也就是见着你才害羞。”杜衡佯装玩笑,“平时哪见过这样的。”
薛覃笑而不语,喝了口茶,杜衡又试探道:“薛公子年少有为仪表堂堂,定是倾慕者无数,怎地还不娶妻啊?”
薛覃慢悠悠放下茶杯:“此事不急。”
白前道:“我家公子曾有过一门亲事的,但伤了腿后那家子就退了亲,后来到了吴家就更没心思了,不过现在好了,安安稳稳的,可以寻磨着找位夫人了。”
薛覃笑骂:“让你多嘴,雨小了些,去把马喂了。”
白前拿了个青团边吃边出门去喂马,田桂芝自去做鞋,舒佑去屋里练习写名字,堂屋就剩了杜衡与薛覃两人闲聊喝茶,薛覃说他与府城药材铺有生意往来,那边要购大量的药材,他信得过杜衡,便来找他了。
杜衡大喜,这可是门大生意,比自己去兜售方便多了。两人很快便将详细事宜商谈下来,杜衡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先探探薛覃口风,看自家妹子还有没有指望。
听他说完,薛覃面上笑意淡去,始终含笑的眸子也黯了下来,杜衡心想完了,这下歇菜了。
“我就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杜衡尴尬笑着喝茶,可惜茶早就喝完了,他只得假装喝了口空气。
薛覃默然片刻,道:“杜兄莫要误会,并非我不愿意,只是……身有隐疾,本不足为外人道……”
隐疾?
杜衡心咯噔一下,联想其他,莫非他是……
“那年我不过十四,被吴道善设计从马上摔下,不止摔断了一条腿,连那处也……”薛覃面上微红,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提。
对男人来说这是何等大辱,此事这些年来他从未对旁人提及,连白前都不知道,此时提起,也是因杜衡是郎中,既然无法避免,便借此求医也罢。
杜衡默默听完,想安慰又不知如何说起,怕反而勾起他的伤心事,气氛一时无比尴尬,还是薛覃先开口道:“杜兄医术精湛,既已说开,不知可有法子医治?”
说到老本行,杜衡便也不再扭捏,问起他具体症状,为防被听见,两人还来到屋外说话。
雨势渐止,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土腥味,天地万物都像是被洗过一般干净清透,远山之外还露出一点霞光,雨后初晴,满目如新。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薛覃走后杜若才出来,看着蜿蜒而去的山路一脸不舍,剥了枇杷往嘴里送,又一脸开心说薛大哥真好。
见她发愁也不忘了吃,杜衡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这小丫头对薛覃喜欢到了什么地步。
薛覃竟有那样的隐疾,着实叫他措手不及,他回房将医书翻了个遍,找出有用的便记下来,渐渐的有了些头绪。
据薛覃所说,那时从马上跌下伤了腰和腿,如今腰已治愈,且并无遗症,那处不行恐怕是受惊吓所致,他也不是那纨绔子弟整日只知声色犬马,少动情念,渐渐的便偃旗息鼓了,若是开些补肾健阳的药,再加以刺激催化,说不定还能治好。
他琢磨半晌,拟了个方子,在如何刺激上犯了难,总不能让他去找个人来试试吧。
他虽成了亲但并未圆房,对这种事也是一知半解缺乏经验,药理他懂,实践就只能抓瞎了。
舒佑见他坐在一堆书前一时皱眉一时挠头,不知是怎么了,走过去问他,杜衡正满脑子不可描述,乍一见小夫郎过来,心虚得躲了一下。
“在想什么呢?”舒佑见他脸还红了一些,更是疑惑了,伸手摸他额头,别是发了热。
“没什么。”那手带了些凉意,却像是烫了一下,让杜衡心跳都乱了,暗骂自己大白天的竟想这种事,虽是为治病,也着实荒唐!
晚饭后各自回房睡下,杜衡用洗脸的水泡脚,还拉舒佑一块泡,两人双脚叠在一起互相搓洗,杜衡还使坏用脚趾扣舒佑的脚底板,引得他发痒难耐,反过来闹他。
“阿若是不是喜欢薛覃?”舒佑道,“一见他就脸红害羞呢。”
杜衡笑:“你也看出来了,小丫头就是藏不住事,唉,只可惜……”
他没说下去,这种事怎可到处说,便是最亲近之人也不行。舒佑也没追问,他本不是多事的人,杜衡不说他就不问,脚踩在杜衡脚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得蹭。
泡完脚,天也暗了,他们没有点灯,熟门熟路钻进被窝里。舒佑没有去亲杜衡,先前有几次被他躲开,以为他不喜欢便不常去做,只是窝在他怀里睡,其实根本不知道杜衡忍得有多辛苦。
耳听得一声叹息,杜衡慢而轻柔得掰开他的肩膀压过来,熟悉而迷恋的气息逼近,舒佑本能的张嘴,接住了身上之人的柔情蜜意。
因情而生欲,本就是人之常情,无法避免,这些时日杜衡少与舒佑亲近,不愿他总是用手污了他,加上干活劳累,那想法就少了,这一日清闲,又想到了那方面,一时便难以自制,直亲了个昏天黑地。
小夫郎不愿圆房,也只能借此稍加慰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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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雨水多天气潮湿,药材容易坏,杜衡归整了药材和做好的药丸先拿去药铺卖了,赚了三两七钱,给家里添置了东西,又买了半斤盐和几斤白面,钱就少了一大半,还要多进山采药赚钱才行。如今有了薛覃这条门路,往后只需一门心思采药制药,买卖的事自有薛覃经手,省了他不少麻烦。
“你先吃,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杜衡在街边小摊给舒佑买了碗香葱馄饨,让他吃着,自己拐进不远处的书局,不多时就出来了,舒佑没看到他手里拿着东西,也不知买了什么。他也不好奇,往嘴里又塞了个馄饨,真好吃。
杜衡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悄摸看他,吃了几个,见舒佑不够吃,就把自己碗里的给他了,“够了吗?不够就再要一碗。”
原本不太够,可吃了杜衡给的就够了,舒佑把汤都喝干净,擦了擦嘴说吃饱了。两人沿街边走边逛,来到了吴府门前,白前见是他们,并不通报就迎进去了。
那时与杜衡坦露隐疾,薛覃见他还有些尴尬,两人闲扯了几句,彼此心照不宣,薛覃让白前领舒佑去前院看海棠花,厅上只有他二人。
杜衡拿出药方,叮嘱了如何服用,迟疑片刻,又从竹篓里取出一个被布包着的册子,强忍尴尬道:“依我推测,你的病多半是幼时受了惊吓所致,这个拿去看看,试试……试试能否起来,若能起来便有法子痊愈。”
薛覃明白他的意思,耳根子都红了,他打小读的是圣贤书,从没看过这种东西,此时为了治病,也只得硬着头皮看了。
这些年来他困于这难以启齿的隐疾,封闭内心,未有过欢.爱,如今大仇得报诸事顺遂,也是时候想想今后的事了。
“多谢杜兄。”薛覃躬身行礼,郑而重之。
杜衡扶他一把,道:“说实话,我并无把握治好,只能一试。我妹子虽中意你,但她还小,并不懂这些,你不必为了报答我而娶她,我也并非是因为她才给你医治,只因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
薛覃道:“我明白。阿若妹妹天真烂漫,如檐上白雪不染纤尘,定能遇到更与她相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