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没答话。忽见方小满过来,见宴席散了面露失落。疫病已过,可他看着还是满脸憔悴脸色蜡黄,像是没吃饱饭似的。
“小满,你咋这会才来,大伙都吃完了。”赵婶疑惑。
方小满扯了扯衣角,低声道:“娘叫我洗衣裳……那我回去了。”
田桂芝叫住他,拿了两个饼给他:“瞧你这样还没吃饭吧,先吃点。”
方小满犹豫了一会,小心接过来,周兰英给他倒了碗水,他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这是咋了,朱桂花不给你饭吃?”赵婶问道。
方小满眼眶一红,咽下嘴里的饼哽咽道:“她说是我害死何大志,打我骂我,不给吃的……”
何家这会就剩了朱桂花和方小满,朱桂花责怪方小满自己跑去祠堂,任由他们活活病死,把丧夫丧子之痛都发泄到他身上,这几天动辄打骂,一口热乎的都没给过。
赵婶他们都听的唏嘘不已,骂了朱桂花几句,可他们到底是外人不好干涉人家家事,除了宽慰几句也没别的法子。
“桂芝啊,阿衡也不小了,我看啊该娶媳妇了。”赵婶拉着田桂芝道,“村长家那个陆玉竹不知廉耻偷汉子,哪配得上阿衡,我大哥家闺女兰儿那才是顶顶好的……”
不等田桂芝回话,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放你娘的屁,你说谁不知廉耻呢?”
卫红香也不知猫哪儿听到了赵婶的话,气冲冲过来推了她一把,“一没娶二没嫁的,婚都退了,还由得你来嚼舌根骂人,狗嚼大粪一张臭嘴,不怕烂了舌头!”
赵婶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被她听了去,原本敬着陆全村长的名头不想和她吵,可卫红香变本加厉骂的更难听,赵婶忍不住道:“我说错了吗,有了婚约还去勾搭人,敢做还怕人说了。”
赵诚和周兰英来拉她让她少说两句,她原本也想算了,可卫红香气的脸红脖子粗,冲过来要打,更是险些将阻拦的周兰英推倒,亏得赵诚扶住了才没摔。
赵婶火气也上来了,冲过去抓住卫红香就打:“敢推我们家兰英,我和你拼了!”
两人立时打成一团,旁人赶忙要将两人拉开,田桂芝劝着赵婶别吵了,被卫红香逮住了一块儿骂:“他杜家算什么东西,一家子装模作样的烂货,有个害死人的死鬼,生了个没出息的种,治个病真当自己了不得了,拿什么和秀才老爷比,要我家玉竹嫁给他,做的八辈子春秋大梦!”
她这话骂的田桂芝都忍不了了,怒骂道:“卫红香,你别欺人太甚,官府都审了他爹没有害死人,你再满嘴喷粪,我撕了你的嘴!”
“来啊,有本事就来,老娘怕你不成!”卫红香原本就不满大伙都捧着杜衡,没人拿陆全这个村长当回事,这会正好出出气。
田桂芝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卫红香头发使劲薅,和赵婶一块儿朝她脸上胳膊上又掐又打,杜若也气的过来抱着她胳膊就是一口,疼得卫红香哭爹喊娘,又寡不敌众无法反击,被按在地上打。
杜衡还是头一次看到母亲和妹妹这副样子,担忧之余竟还有点想笑。田桂芝一直都是温和柔弱的模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得罪人,今儿算是彻底发泄出来了。
见她没吃什么亏,杜衡也就没急着拦,等她打痛快了才把她扶起来,帮着理了理衣裳头发,又把杜若拽回来,不知这小丫头几时也这么厉害了。
赵诚和周兰英也把赵婶拉开,卫红香坐在地上嚎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村里有看热闹的去喊了陆全来,听说了事情经过陆全头疼不已,恨不得把这不省心的婆娘栓裤腰带上提走。
“陆村长,吴金宝入狱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杜衡沉声道,“他亲口承认毒害小妾,我爹没有害死人,希望村长能昭告全村,还我爹一个清白。今后要是再有人说我爹的一句不是,我和他没完。”
“是,这是自然。”陆全讪讪答应了。
杜衡目光森冷看向卫红香:“陆玉竹婚约之时与王齐山有染,与我退婚,本就是他有错在先,我不与他计较已算是仁慈,若你们再胡搅蛮缠信口雌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卫红香还要骂,被陆全捂住嘴拽走了,“你给我消停点,回去跟你算账!”
周围村民们的低声议论传进耳中更让他觉得没脸,蒙着头就走,心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你放开我,你就会跟我耍横,知不知道他们怎么编排玉竹的……”卫红香叫嚷着挣开陆全的手,看到陆全黑沉的脸心里一惊,剩下的话没敢再说。
“你真是嫌我这个村长丢人丢得还不够。”陆全压着怒气盯着她,“玉竹做出那种事,被戳着脊梁骨骂还算轻的,要换了别村抓去沉塘都不为过,你非要闹得我在村里抬不起头,玉竹在王家待不下去才罢休吗?”他叹了口气,“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散伙吧。”
卫红香怔了怔,作势又要嚎,陆全已不想理她自己走了,卫红香也不嚎了,忙不迭跟了上去。
“呸,老不要脸的东西!”赵婶拢了拢被扯乱的头发,脸上手上也被抓了几道印子,顾不上疼就去看周兰英,让杜衡把了脉没事儿才放心,“还好没事,要是伤了孩子,我非咬死她不可。”
“娘,你都一把年纪了,争这口气做什么,万一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赵诚无奈,扶着周兰英又觉后怕,那会一片混乱,要是真伤着孩子,就是真咬死卫红香又能有什么用。
“就是看不惯那老婆子的德行,生了那么个不要廉耻的东西还护着掖着,就那种烂货,哪里配得上阿衡,丢臭水沟里都嫌脏。”赵婶被激出了真火,骂起来也不顾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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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不见舒佑,杜衡担心他遇到危险,趁采药时跑去野猪大婶那想问问,却见野猪大婶慵懒躺在洞里,肚子大了一圈儿,看样子是怀了小猪仔。
“他有事要忙,忙完了自会去找你。”野猪大婶甩着尾巴赶飞虫,看了杜衡几眼。
它知道舒佑在忙什么,虽说人妖殊途,但舒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它也劝不动,往后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知道舒佑没事杜衡就放心了,见野猪大婶怀孕便恭喜了几句,差点想给几粒安胎药丸,想起人猪不同,暗暗笑自己。
忽听到一阵低吼,转头看到洞口被一个庞然大物堵住,骇人的吼声震得洞里都在发颤,灰土簌簌抖落。
杜衡吓得后退,看着另一只大公猪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身板比野猪大婶还大,獠牙尖锐气势骇人,一头就能把他撞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野猪大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发出几声低吼,那公猪也吼了几声,听着缓和了一些。
“那啥,我不是坏人,就是来问些事情,野猪大哥别误会……”杜衡解释,好在有野猪大婶在,那公猪收起恶意,但鼻子里还呼呼喘着粗气,不放心得盯着他。
“快走吧,他不喜欢人类。”野猪大婶道,“记着,对他好点。”
他?哪个他?
杜衡没太明白,这会也不宜细想,忙不迭从公猪身侧挤了出去,长舒一口气。
他继续在林子里采药,这个时节能采的草药不少,金银花枸杞黄芪夏枯草,很快就装了大半个背篓。
林中忽有鸟雀惊起,扑簌簌抖落了不少树叶,杜衡回神,感到风大了一些,天上云层渐厚,没一会就遮蔽了日光。
不是吧,这么快就要变天了?
雷声轰隆自天际而来,一道银蛇似的闪光从空中掠过,紧接着闷雷炸响,可谓是震耳欲聋,杜衡不由捂住耳朵,感叹这天地之威。
雨点很快砸落下来,雷鸣闪电愈发密集,他加快脚步想赶紧下山,忽见前方出现一个人,一身青衣雨落不沾,竟是玄卿。
“你怎么在这儿?”杜衡感到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玄卿。
玄卿笑着走过来:“好久不见。”
雨落在脸上模糊视线,杜衡抹了一把,道:“雨太大了,你要不要去我家避……避雨。”
看雨滴落到玄卿头上就自动避开,杜衡觉得自己忒傻了,人家才不怕雨。
玄卿一派悠然:“无妨,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杜衡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不怕,我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杜兄弟,”玄卿看向东南方向,缓缓道,“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场雷雨是因谁而来?”
杜衡也看过去,发现闪电似乎只朝一个地方落下,难道又是什么精怪在渡劫?
听玄卿意有所指,杜衡想问,玄卿却已走远了。
卖的什么关子?
杜衡不太明白,看着那方天宇黑云压顶逼迫骇人,虽有些犯怵,但玄卿都这么说了,怎么也得去看看。
此时舒佑正拼尽全力躲避着天雷,好在第一道天雷威力不大,虽然痛苦但咬咬牙还能忍住。二姐和四弟看得心急如焚,但大哥说了不准帮忙,得靠舒佑自己抗过去。
“你可真够狠心的。”玄卿啧啧叹道,“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抗过了也是重伤。”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舒溟面容平静,将眼中关切隐藏,“第一道天雷不过是个提醒,不算太难,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玄卿双手抱臂:“也对,总归死不了就是了。”
天雷一道道落下,暴雨狂风不歇,舒佑逐渐乏力,但死死咬着牙不敢松懈,运起灵力护身。
坚持,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又一道雷电当头落下,他已无力躲避,咬着牙硬抗下这一击。小小的身躯被抛到半空,又直直落下,只觉四肢百骸如同被撕裂一般,痛到深处已近麻木。
他看着天宇,灵魂仿佛陷入了虚空。
忽然他感觉到一个人将自己接住,怀抱温暖坚实,有些熟悉。
是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