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本窝在杜衡怀里闭目养神的舒佑耳朵一抖,脑袋钻了出来,诧异得看着眼前的人。
杜衡和刘四得更是懵,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方才脑子一热说出了那样的话,余青青这会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怎么能对两个汉子说出这种话来,又恼又臊,涨了个大红脸,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可那一刻他的确就是那么想的,无论他们两个中谁娶了自己都好,不要再让自己被卖掉,掉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虎穴里去。
杜衡为人他很放心,会治病采药,田桂芝也是善良讲理的好人,杜若就更别提了,跟了他绝对不会受苦。
刘四得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劳肯干,虽然家里有体弱多病的老父老母要照顾,分了家也没多少田产,可只要人好,不打骂他,日子过得苦些也不算什么。
“你……你说什么呢?”刘四得挠着头,他才十五岁,娶媳妇这事想都没想过,这会听余青青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懵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拽拽杜衡胳膊,让他好歹给个反应。
杜衡只是淡淡道:“快回去吧,我不会娶你。”
这回答其实在余青青意料之中,杜衡虽然人好,但对外人冷淡了些,也不是那急色想占人便宜的浪荡人。他擦去眼泪,看向刘四得。
刘四得一脸懵懂得眨眨眼,就是个半大小子,怕是也靠不住,他朝两人弯腰说了句对不起,飞快得跑了,甚至都没留意到杜衡怀里的毛脑袋。
舒佑缩回杜衡怀里若有所思,原来还能这么直接问啊。
好在杜衡拒绝他了,自己还有机会。
他不禁想,如果是自己变成人问他这句话,他会怎么回答呢?
他心尖发痒,抬头看杜衡,只看到他突出的喉结和下巴,心里像是被小爪子挠着似的,情绪在胸口激荡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堵在心里,憋的难受。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凑近在杜衡喉结处咬了一下。不怎么疼就是发痒,杜衡大手按住他的头揉了揉,低头笑道:“咬我做什么?”
舒佑有些不好意思,缩进他怀里去了。
接下来几天杜衡又和刘四得去挖了不少冬笋,刘四得扛了一竹筐去镇上卖,卖了钱还拿来和杜衡对半分,说是谢谢舒佑帮着找笋的恩,杜衡说什么也不要,刘四得只好挖了些草药抵了。
这么多冬笋,虽说这会儿的天气不容易坏,堆着也占地方,田桂芝炒了几顿新鲜的吃,匀了一些让杜衡拿去给田顺才,剩下的都煮了切片晒干做成笋干,能吃上大半年。
田青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杜衡叫他疼也要多走动,慢慢恢复,最晚开春就能好。
虽说有矛盾,到底是连着血脉的亲戚,经此一回田青看到了杜衡的好处,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久未叫过的表哥也叫出了口。杜衡依旧淡漠,要不是怕田桂芝为难,他压根不想搭理这家人。
冬笋鲜脆,田桂芝拿来和肉片一块炒,还加了先前晒好泡发的地皮菜。舒佑姐弟三个虽然不敢吃肉,但吃了用猪油润过的鲜笋,也尝到了肉味,香的尾巴都不约而同晃悠起来,从后头看可爱又滑稽。
他们本不习惯吃人类的食物,但在杜衡家里的时候,只要是吃东西杜衡都会给他们尝尝,慢慢的也吃出了滋味,只是不敢吃肉,怕坏了道行。其实只要不是作恶害人,吃荤腥肉食并不会妨碍修为,只是他们不知罢了。
杜若喜爱狗仔,吃饭也抱着它,偷偷喂它吃肉,被田桂芝数落败家,人都不够吃了还给狗吃,但她并不阻止,毕竟小狗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流着哈喇子盯着肉的模样,谁也扛不住啊。
田桂芝还做了冬笋咸菜汤,一家子喝了个锅底朝天,热乎乎暖洋洋的,把凛冬的寒意都驱走了不少。
看着热气氤氲中二姐四弟满足开心的模样,舒佑也打心底的高兴,只是忽有所感,他看向窗外。屋前大树落下几片枯叶,悠悠被风吹起打了几个转儿,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要是大哥也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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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天色阴沉,冷风中夹杂着湿意,更冷到了骨子里,一阵北风呼呼吹过后,雪粒子就跟着飘落下来。杜衡砸破水缸里的冰,舀了些水进屋烧热。天寒水容易冻住,每天砸破冰面就冻得没那么厚,取水时容易一些。
午间田桂芝煮了栗子,热腾腾端上桌,一家人围着火盆剥栗子吃。舒佑爱吃这个,甜甜糯糯的,它用爪子不好剥,杜衡就帮他剥,只是舒佑没吃着几个,老被二姐和四弟抢去。
杜若也给狗仔剥栗子吃,田桂芝佯装酸意道:“啧啧啧,我的好儿子好女儿,给这些个畜牲剥栗子,也不见给他们老娘剥一个。”
杜衡一听忙给剥了一把递过去,杜若也讨好得喂着她吃。田桂芝本也不是真的不高兴,吃了一嘴的栗子差点噎着,笑骂着打开杜若的手。
夜半时分,雪落满山,被窝里汤婆子没了热度,睡梦中杜衡觉得冷,不自觉缩起身体,舒佑施展灵法传了热度过去,他就安稳睡了。
渐渐的舒佑觉得有些不够,化为人形,将杜衡整个抱住传了暖意过去。不同于小小的黄鼬之躯,人形的身体能将他抱得更多,全身心都像是填满了一样。
舒佑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贪心了。
翌日杜衡醒来,觉得被窝里热乎乎的,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他下床穿衣,推开窗果真见一片莹白,舒佑姐弟三个正在雪地里撒欢。
杜衡笑了笑,先去生火舀水烧热,蒸了几个饼子,拿上铁锹出门铲雪。屋外铺了厚厚一层雪,一脚下去都没过了脚背,得铲出一条道来好走路。
铲好了雪饼子也蒸热了,它舀水洗了脸漱了口,田桂芝也起来,吃了早饭就去喂鸡,看有没有冻着。
天冷了鸡鸭就没放出来,这会鸡吃的草少了,只好用麦麸混上草根剁碎了喂。鸡是重要家禽,可不能冻坏了,死一只都是大损失。
狗仔啃完了一个饼,也跑出去在雪地上打滚,被舒佑他们拿雪团砸得团团转,直到杜若出去帮它报仇,一人一狗三只黄鼬玩的不亦乐乎。
杜衡瞧得心痒,也想出去玩会,就听田桂芝让杜若回来,仔细打湿了鞋袜,他便压下了心思。这么大人了,哪能再跟孩子似的打雪仗,收了心去看医书。
杜若回来时棉鞋已经湿了一些,两手冻的通红,田桂芝数落着让她脱下鞋袜拿到灶台边去烤,杜若把湿了皮毛的狗仔和舒佑它们也拎过去烤,差点把四弟的尾巴给烤焦。
天寒时日子不好过,但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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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杜衡又背着舒佑去了趟镇上,给孙老爷扎针顺道买些年货,还买了些炮仗回去放。他们家独居一隅,过年时就有些冷清,买些炮仗去放也热闹热闹。
他在街边遇到了陆玉竹,身边跟着个丫鬟正在逛集,肚子大了些,看样子日子过得不错。不过没听说王齐山娶他过门的消息,大抵是买了宅子养在外面,比小妾还见不得光,但看他那模样一脸自得满足,名声什么的肯定也是不在意的。
杜衡绕开,没与他碰上,只当是个陌生人。
杜衡去给陈捕头送了些年货,陈永不在家,陈捕头今日不用当值,留他吃午饭,李宛云把娃娃给杜衡抱着,去厨房准备饭菜。
杜衡把娃娃逗得咯咯笑,抱在怀里软软小小的,他连动作都不敢太大。娃娃似有感觉,呀呀叫着冲竹筐伸手,舒佑从缝隙里冲他眨眼,瞧这娃娃着实可爱。
陈捕头抽着旱烟,想起杜衡儿时他还抱过。那时候年轻气盛,还有大好光阴,转眼却是现在,故人已去,人事全非。
他想起那时杜仲入狱,县官屈打成招,他一身的血,说杜衡性子倔,让他劝着他莫要硬来。
听到杜衡闯公堂骂县官的当晚,他就撞死在了大牢里。
深吸一口,陈捕头看向窗外,缓缓吐出白烟。
“爹,你瞧你,又当着孩子面抽这个,熏得很。”李宛云把菜端上来,数落了一句,陈捕头收了烟斗,让她把酒拿来。
李宛云抱来酒坛子,把孩子抱走,让他少喝些,又劝杜衡多吃点。
杜衡倒了两碗酒,他很少喝酒,今日难得陪陈捕头喝,他不想扫了兴。
闲谈之中,他还是找到了由头打听吴家的事,陈捕头迟疑着喝了口酒,道:“衙门的事原本不该和你说……唉,我同你说了,你别往外传。”
“这是自然,陈伯放心就是。”
“吴金宝那个小妾,死了。”陈捕头压低了声音,“上吊死的,肚子里孩子都成型了,说是自尽的,谁知道呢,县老爷这么结案,咱们就这么听着呗。”
杜衡默然凝眉,虽然都是一尸两命,但他知道这次不会是吴金宝所为,他还想靠这个孩子守住家产,不会动她,那会是谁呢?
吴道善还是薛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