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 第80章 第 80 章

孔祯肩头滑腻，抵在软被上，闫春夺令他颤栗，神魂颠倒间，忽的听见闫春夺对他道：“祯祯，明天我们，不走了。”

孔祯有如被人吹胀后又迅速瘪掉的形状丑陋的人皮，他被榨干在闫春夺身下，思绪游离，眼前一片深黑浅黑，墨色令他心不静，他说不出话来，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短音后才道：“不是说好……要离开这里的吗？”

闫春夺伏在他身上道：“冬天太冷了，开春再走也不迟。”

孔祯或多或少猜到他为什么要改主意，可恨他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孔祯眼角潮湿一片，轻声道：“你走开，不要再碰我。”

闫春夺叹气道：“你恼我是应该的，只是，就算我这具身体的主人稀里糊涂，我却不能这样一辈子。至少，也应该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有什么身份？你一个外地人，平白的要身份。你是我丈夫，你还想是谁？”孔祯叫他从自己身体滑出去，裹了被子背对着他，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人活着本来就是稀里糊涂的，有些事情没必要弄明白，人就应该糊涂！”

孔祯莫名想起来自己爹要把自己淹死那回事，他又扭过头对闫春夺说：“你以为一清二楚就会好过吗？你会后悔的。我讨厌藤镇！我只要在这里我就没有一刻不讨厌它。你要留便自己留，横竖你也不是跟我商量，明日一早我就要走。”

他说的斩钉截铁，反而令闫春夺一愣。实际他两人初现分道扬镳之势，谁也没有同谁打商量，闫春夺又全然的了解他吗？

“是吗。”闫春夺更像自言自语，他陷入深思，孔祯执拗的不肯开口，屋内登时安静下来。

孔祯气过了头，见他不说话，内心生出一丝懊恼。本就是约定好的，孔祯盼了那么久的崭新的生活，被他一句话打散。其实，孔祯吸了吸鼻子，心想如果他现在道歉，肯好好跟自己说几句软话，那么重新考虑去留的问题又有何难？

可是，他像一块儿木头，孔祯在木头跟前又变成了一块儿石头。

又过一刻，孔祯硬下心来，只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设若闫春夺贪恋家庭的温暖，希望长伴母亲左右，那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孔祯想到戏文里的恶婆婆，又想到太太，继而又想到初嫁入闫府时所受的委屈，眼角抑制不住的滚落一滴泪来。闫春夺就在他身后，他并不伸手去揩，而是埋在枕头上，吸了口气。如果闫春夺不在，他就不会感到如此的委屈。孔祯本就是自己摸爬滚打长大的，以前受了天大的委屈，连母亲的坟都找不到，也就是哭都没地儿哭。现下有了丈夫，虽说甜蜜，可受了委屈却是再也憋不回去了，只觉以前的委屈都不算委屈。闫春夺叫他真正的伤心。

这一夜气氛怪异，翌日东方既白，孔祯早早醒了，眼皮有些肿，下床收拾自己的行李。闫春夺在他醒时也跟着醒来，沉默着看他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将自己照顾妥当，才背着包袱哑巴似的，头也不回的走。

闫春夺知道他在置气，在他出客栈时便跟了上去，他走一步，闫春夺跟着走一步。他对闫春夺视而不见，两人亦步亦趋的赶在清早的冷气中，呵出白团团的一口气。

孔祯穿得暖和，他既决心从今以后只有自己才能照顾自己，便要对自己加倍的好。反观闫春夺瘦薄的身形，好似风一吹，就要隐入雾里。

及至过了桥，走出官道，踏上小径，眼看就要出藤镇，孔祯站住脚，倔犟的对闫春夺道：“你请回吧。”

闫春夺缄默着，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沉沉的望着孔祯，叫孔祯后背一凉，不自禁的想到河面飘零的残叶。孔祯见他金口难开，于是转身走出藤镇。不多时，闫春夺就像沾湿的柳絮，又黏在孔祯身侧。孔祯停他也停，孔祯走他也走。

“做什么？”孔祯质问他，边想两人生死都度过了，偏偏在这等小事上跌了跤。

“你把我也带走。”闫春夺低声，他苍白的面色几乎融于身后的雾气，他在孔祯眼里变得缥缈不定。孔祯一顿，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他黝黑的瞳孔渐渐聚起一股神，黑白分明的眼睛使薄雾消散，脸孔变得柔和，他分明是在服软。

孔祯心口闷闷的，只听他又道：“你只当我不会伤心吗？祯祯。”

“一句话，叫你跟我生这么大的气，说走就走。不是你说要我跟你一起走的吗？偏偏恶意将我撇下。”闫春夺平静道：“丢我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他拉孔祯的手，这次不是牵上，而是掏出昨日剩下的碎银，都交与孔祯。

孔祯眼圈一红，不知所措的瞧他。

“再生气，我也不会撇下你就走。”闫春夺只强调了这一句，说罢又从身上搜罗孔祯塞与他的银钱，一股脑儿都给孔祯。“斗嘴也罢，争执也好，我对你绝无二心。有些话我不讲，你便真当我不会说是吗。”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闫春夺望向孔祯的目光里晕着化不开的思绪，浓稠到无法剥离出单单的爱恨嗔痴。

孔祯终于忍不住，抱住他说道：“你气我！你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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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