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 第28章 分水岭

时光流转，晓禾已能满地奔跑，胸口那道疤痕被岁月淡化，成了生命力的象征。小嘉在处里成了资深骨干，王处长临近退休，许多重要工作逐渐向他倾斜。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处处小心的新人，而是开始承担一些协调、把关的职责。

一次全国性的工作会议在京召开，小嘉负责会务和部分重要材料的统稿。会议规格很高，来的都是各地相关领域的负责人。会议间隙，一位来自他家乡省份的副厅长，拿着会议材料找到他，笑容亲切：“陈处长，久仰大名啊！早就听说部里有个笔杆子是我们老家出来的，今天总算见到了。”

小嘉认得他，张厅长，在家乡是位实权人物。他谦逊地回应：“张厅长您好，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

张厅长热情地拉着他叙旧，从家乡的变化聊到部里的政策动向，言语间颇为熟络。临别时，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陈处长，老家的发展，还需要你们这些在京的精英多支持啊！特别是有些项目审批、政策试点，还望多关注，多沟通。”

晚上，张厅长又通过其他人，委婉地邀请小嘉参加一个“小范围”的聚餐。小嘉犹豫了。他明白这种“沟通”意味着什么，这是潜规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圈子”文化。参加，意味着可能获得一些人脉和“便利”，或许能更快地打开局面，甚至为将来可能的“回流”发展铺路；拒绝，则可能被视为不识抬举，甚至无形中树敌。

他想起了林老师当年的信：“记得你从哪里来。”他来自那片贫瘠的土地，来自那个为了一双棉鞋都要挣扎的家庭。他的“根”，是太婆的石磨，是母亲的毛线针，是父亲病榻上的叹息，是晓禾手术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而不是这些推杯换盏、利益交织的所谓“圈子”。

他最终以家中有事（晓禾确实有点咳嗽）为由，婉拒了邀请。

这件事像一块试金石，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内心的选择。他追求的，不是个人的飞黄腾达或融入某个圈子，而是希望能通过自己坚守的位置，实实在在地为像他家乡那样的地方，为像他父母那样的人，多做一点事。哪怕力量微薄，过程缓慢。

不久后，处里有一个晋升机会。论资历和能力，小嘉都是有力竞争者。但最终，另一位更善于“沟通”、背景也更硬实的同事得到了提拔。

消息公布那天，王处长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倒了杯茶，难得地说了些题外话：“小陈啊，你能力强，也踏实，就是有时候……太正了。在机关里，光埋头干活不行，还得抬头看路，有些关系，该维系得要维系。”

小嘉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平静地回答：“处长，我明白。但我可能……就是这块料子，学不会那些。”

王处长看着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小嘉并没有太多失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选择了哪条路。这条路上，可能升迁会慢一些，会更孤独一些，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无愧于心。

这次晋升的落选，成了他职业生涯一个隐形的“分水岭”。它明确地标示出了他与其他一些人的路径分野。他不再纠结于一时得失，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政策研究本身。他继续深入他的“深水区”探索，那些关于大病医疗、基层保障的研究和建议，虽然短期内难见成效，却让他感到充实。

他牵头完成的一份关于整合医疗保障资源的内部研究报告，因为数据扎实、问题精准，得到了司里主要领导的肯定，并被推荐到更高层面的内部论坛作为参考资料。这种认可，无关职位升迁，却关乎专业价值，让他倍感珍惜。

周末，他带着苏禾和晓禾去公园。秋高气爽，晓禾在草地上追逐着泡泡，笑声清脆。苏禾挽着他的手臂，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没选上，真的没关系？”苏禾轻声问。

“没关系。”小嘉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语气平和，“我现在做的，或许改变不了太多，但至少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能守护好你们，能朝着正确的方向尽一份力，我就很满足了。”

他看着远处湖面上划出的水痕，清晰而笔直。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航道，或许不会有惊涛骇浪般的急速前进，但一定会向着认定的方向，沉稳而坚定地航行下去。这道职业上的“分水岭”，他跨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