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师在混乱年代如何生存 第7章 第 7 章

暗川次郎是一个人贩子。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人贩子的，他从小就对读书感兴趣，在家徒四壁的情况下硬是凭着从隔壁人家借来的书自己考上了当地的私塾。

他还有一个哥哥，叫暗川大郎。

他哥哥跟他正相反，他哥哥生的孔武有力，据说从一生下来就特别能吃，稍稍长大一些就开始帮着家里做农活，大家都夸他能干，是家里的福星。

“大郎真能干啊，小小年纪已经能一个人分担孩子他爸的大部分活了！”

妈妈这么说。

“大郎长的真壮实啊！不像我家，挑食又嘴馋……”

婶婶也这么说。

“你家次郎呢？”

有人问。

“别提了，瘦不拉几怎么喂都喂不壮，天天捧着个破书……”

妈妈，这么说。

小小的暗川次郎躲在暗处，眼神麻木空洞地合上了书。

又是一年闹旱灾，粮食颗粒无收，一家人喝着清汤见底的白米粥。

“咱家没钱买米喽。”妈妈叹气。

“次郎读书果然没用，拿起来玩两天就放下了，啥成绩都没有。”爸爸也叹气。

“诶，你们听说了吗？小孩能换钱……”隔壁的邻居奶奶拉过爸爸妈妈，去厨房的角落说着悄悄话。

“这孩子瘦了点啊……这可不能给多少钱。”人贩子挥挥手。

爸爸啐一口，“真没用，连钱都换不出来多少。”

人贩子带着他开始“找工作”。

“这么瘦？这可干不动我这里的活，半天就能给他累死喽！不要。”

“这小身板，这厂里能受的住吗？干一天就得没，本金都回不来，不要。”

“……不要。”

“不要。”

“……”

“大哥，咱这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啊。”老二拿着小孩换来的钱买了酒，大着舌头说着。

大哥闭着眼，挥了挥手，翻了个身。

“反正也吃不了多少，以后咱晚上睡觉就让他守夜吧。”

于是，他也变成了人贩子。

年月轮转，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瘦的跟干一样的身体。

“……细狗……”

一句话直踩红线，他只觉得脑中什么东西断掉，上前就要给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些教训瞧瞧，紧接着又被呕了一□□。

……

就好像被浇灭了什么一样，他把吊网摘下来，费劲巴拉拖着，扔进仓库，然后靠在不远处的墙边坐了下来。

暗川次郎坐在地上，石头都被灼眼的阳光晒热。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王炸！”

“四筒！”

“将军！”

明明马上就要被卖掉了，还能这么有精神吗？千丝万缕的思绪中，只有这一念头格外清晰。

如果我还在私塾，我也会这样吗？

孩童欢笑的声音尖锐刺耳。

不……是他，在偷听。

如果，我在私塾，也会有这样互相打闹的朋友吗？

幼时合上的书仿佛就在眼前，他再一次打开……

被五花大绑起来了。

·

坂田银时，现在，很苦恼。

他满脸黑线的看着手中经过暴力揉搓之后变得灰一块白一块并且变形扭曲的发带，冷汗狂冒。

这，这对吗？

之前在绘羽头上时好像要更加清爽整洁一些来着……其实离远看一看，好像差别也不是很大？

对的吧？

边角变形的发带像一条白色的海带一样平躺在搓衣板上。

不不不，不对，肯定是因为搓衣板凹凸不平的原因。

银时大力拧干水份把发带平铺。

这回肯定是对的。

边角更加变形扭曲的发带像一条白色的海带一样平躺在地板上。

……

……！

完了！把那家伙最喜欢的发带弄坏了……

银时冷汗直冒，蹲在地上双手抱膝盯着地上疑似白色发带的东西，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啪！”绘羽一把挥开银时要去拉发带的手，睁着一双半月眼盯着他。

“干嘛啊。”

“你怎么开始扎头发了？”银时手撑着下巴，看着绘羽松松扎着蝴蝶结的发丝，“是要改变形象吗？明明没有成长时间也没有跳跃，在这地方意外的心机……我还是觉得你散发比较好看。”

“因为头发太长会挡视野啦，”绘羽拨弄一下发尾，“在低头画画的时候会很碍事哦，不听老妈话的发丝会扎得脸很痒哦。啊，说起来银时是天然卷所以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呢，真羡慕啊。”

“所以松阳送了我这个发带啦，这下方便多了。”

少女捻着洁白蝴蝶结的尾巴，翠绿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盛着金子。

“——我超喜欢的！”

银时低头，看着手中饱经摧残的不明白色长条物体。

他悄悄揣进怀里。

还是，当作没捡到吧。

“银时，那个是……”高杉正好上厕所，看见了这一幕。

他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像是被柠檬咬了舌头。

“……总之，我会当作没看见的。”

“给我问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用这种不理解不尊重但是因为是同学所以暂且忍耐一下的眼神看我啊！”银时随手拽起手边盛满水的木盆扔出去。

高杉往旁边一躲，木盆飞向路过的阿米兔。

“不好！兔子小姐！”桂小太郎飞身而上把已经快躲开的阿米兔死死按在身下，同时变成落汤鸡。

浴室方向传过来叮叮咣咣的巨响，正在给小雪衣服缝破洞的绘羽闻声赶来，看见了这混乱的一幕。

“……？”绘羽笑眯眯的，声音轻盈温柔。

“你们会把这一地脏水收拾好的，对吧？”

高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

小雪的加入，让整个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吉田松阳看着扁平的钱包，五个孩子挤一间房的窘状，第一次感到生存的压迫感。

三个男孩两个女孩，现在小倒还好，等再大一些有性别意识了难免不方便，不能分开住那至少得有个屏风。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才能长高……说起来听说喝牛奶对小孩身体好，但是现在的价格……没事，咬咬牙勉强负担得起。

还有开私塾所必须的书本笔墨，道场的竹刀木剑护具……

更重要的是绘羽和小雪两个女孩子怎么也不能让她们穿的太破……

吉田松阳“啪”的一下合上了钱包。

……空地还有一些，先从带着学生们种田开始吧。

·

绘羽躲在阴凉地，铅笔和纸张摩擦，寥寥几笔，大致切出大家的轮廓。

中间的银时，左右分别是桂和高杉，后面是弯下腰的松阳，以及拉着松阳衣角一脸别扭的小雪。

绘羽浅浅的勾起一个笑，抬头看向远处正在开垦田地的大家。

银时的银色卷毛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银时和高杉似乎又起了什么摩擦，两个人挥着锄头就要打起来，分别挨了松阳一个拳头。

连带着再旁边看戏的桂小太郎一起。

绘羽扑哧笑出声，在画面正中的三人头上画了三个包。

右手边传来毛茸茸的感觉，绘羽偏头，看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一只白色的小猫，碧绿的眼睛看着画本，看上去似乎十分严肃。

“……凯尔猫？”

这强烈的既视感，绘羽情不自禁叫出口。

那猫从喉咙低呜了一声，算是回应，转了个身趴下了。

……不，应该不可能。

猫：呼吸。

绘羽：呵，勾引我。

她上手大力揉搓，猫转身给了她手一爪子跑远了。

……呵，女猫，欲擒故纵对我是不管用的。

绘羽转头看向画本，低头继续画着速写。

脑壳忽地传来钝痛。

“找到绘羽了——老师！绘羽在这里偷懒！”画中人现在站在她面前，给了她一个暴栗。

他凑过来看了看画本。

“怎么又没你啊？”银时直接抢过铅笔，在画本上两三笔画出一个火柴人。

“好了，全家福画完了，你就别再偷懒了，快走快走。”他抓住绘羽的手腕，随手把画本合上放到木地板上，抓着她走向太阳地。

“我不要晒太阳……”绘羽满脸写着抗拒，近乎是被银时拖着走。

“好好，我知道了大小姐，要不要为您打个伞？”银时拍了拍绘羽的肩膀 ，“加油。”

然后他转身往阴凉地走。

“结果你把我拽过来是为了你能偷懒啊混蛋！”绘羽转身追上去。

“这个抓痕……绘羽！你是在哪里被抓的！”桂小太郎看见她手腕上的抓痕，仍下手中的锄头追上去，“你是去偷偷摸肉球了对吧！我被抓过所以很清楚——让我也摸摸啊！”

“喂！你们都跑了种地怎么办啊！”高杉眼看着他们都要去偷懒，也仍下锄头，“老师，我去把他们拽回来——”

藤原小雪对不正经地同期们翻了个白眼，转头专注着犁地。

“确实，现在的阳光是太毒辣了。”吉田松阳抹去额头的汗，拉住小雪的手臂。

“我们也去歇一会儿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向着吵闹的另一边走去。

另一边，风吹开画本，在全家福的那一页停下。

在众人远远的身后，多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火柴人。

·

胧压下帽檐，转身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