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第20章 贰拾·问心惶惶似君来

一切都是记忆中那般模样。湖泊，翠柳，小筑，亭榭。

凤梧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这时的他似乎彻底忘却了之后几百年光阴，恍惚间还是当初那个从未离开的少年。

周遭的一切愈发清晰，渐渐地甚至出现了些许声响。很轻很轻，又震耳欲聋。

“你能不能上点心，今儿可是那混小子的大日子！老娘还得给人家捧场去呢！”

“诶呀还叫什么混小子，今天过后，可就真的要称一声少主了。”

“怎么，他就算是当了族长，不也是咱们的小辈？快别磨叽，误了时辰我可饶不了你！”

几句对话从远处传来，驱散了笼罩在凤梧眼前的最后一层迷雾。

此时的他似乎没有了登峰造极的修为，似乎没有了针锋相对的算计，只留一颗纯真少年心，使得他快步向某个方向跑去，甚至忘了御风术，一步一步如同凡人一般奔跑在湖畔林间，似乎一旦离了实处，这一切都会瞬间消失。

四周景物飞快变幻着，直到一处祭坛前。

凤梧整理衣冠，身上青衫不知何时也变换为一袭华贵礼服，墨底金纹似是奇花绕缠，镂刻金冠束发，使得少年稚气之中也带上了不容忽视的威严。他沿台阶慢慢走上祭坛，转身之时才发觉台下已是人山人海。

凤梧终于笑了，发自内心的，不带有任何虚情假意的。他忘记了来处，忘记了归途，一心只想着完成这场典礼，然后逍遥自在，天涯游览……

如果没有这场凭空出现的大火。

只是一刹那，眼前的一切都被赤金色取代，那株高耸的古木顷刻间化为腐朽，如画楼筑此时只剩下断壁残垣。

身上的衣袍还未换下，笑意尚未完全成型便彻底僵住，惊恐霎时吞噬了所有欢喜，扼住少年的咽喉让他甚至无法呼吸。凤梧拼了命地掐诀念咒，灵力源源不断输出以致气海如刀割般疼痛，却仿佛泥牛入海，对这场浩劫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不可能的……我已经足够强大了……我不是只会捣乱的混小子了……”凤梧疯魔一般呓语着，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也毫不在意一般，仍旧燃烧着修为试图阻拦大火蔓延。

凤梧隐隐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如自己的修为不该如此浅薄，比如这场灾难不该发生在此时，比如此时此刻本该出现的人却从头至尾没有露面……最终定格在，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偏生无法抓住关键，思绪如乱麻胡乱纠缠在一处，心神的极度疲累致使他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

凤梧的神魂动荡，显出不稳之象，一直以来被凤梧压制的心魔挣脱束缚，在凤梧身前凝出一道黑色虚影，一道声音此时在凤梧耳边幽幽响起，勾魂摄魄如同深渊恶鬼：“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当初就该和他们一起死……你苟活至今是多么虚伪……报仇不过是小人的借口……”

“不是的……不是的……”凤梧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在地，嗡鸣声、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一口鲜血自胸腔之中猛地喷出，溅湿了前襟，金色花纹被猩红所染，妖冶之状仿若曼珠沙华。

也算是因祸得福，凤梧的神智重创之下短暂地恢复了清明。不似先前深陷幻境虚妄，此时的他眼中冷冽动了真怒，压榨己身，一掌裹挟十成灵力将黑影击散，再次将其封在识海深处。

他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自己的心魔太重，若是不能迅速突破此境只会再次陷入其中。

可这问心境太过特殊。不似阵法有阵眼为全阵核心，问心境是上古修士所研，一是为了锤炼道心，二是为了困杀仇敌，因此破境要求极为刁钻，只有入境之人心思澄明、道心坚定才能闯出，而这显然不是凤梧能做到的。

再或者，还有称不得办法的方法，便是需要境内境外之人合力将其击破。可这也是最麻烦的事情——需要其中一方以姓名为引，不断呼唤以使内外相通，问心境便会出现薄弱之处，再加以全力一击方可成功破境。

凤梧十分清楚，他与棠晚没有一个人用的是真名，他二人的关系也并未到可以消除隔阂放心说出真名的程度——拥有无数秘密的人，是绝对不会放松任何一方面的警惕，哪怕这个方面可能微小到造成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凤梧无法确定棠晚是否还留在原地未曾离开。他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棠晚甘愿留下等自己。

不甘。距离目的只有一步之遥，凤梧不甘心就折在了这里。

“棠晚。”凤梧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方式，动用神魂本源，脑中描绘棠晚的模样，念出两个字。

果然如凤梧所料，毫无反应。虽是如此，问心境里演绎的画面逐渐变缓，最终定格在某一幕不再变化——口诀虽然没能达成联系，但也对问心境产生了影响。

这说明了两件事。其一，古籍所言非虚；其二，棠晚真的没有离开。

凤梧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他自认于棠晚并无什么作用，这些时日也对他多是利用戏耍，棠晚不恨自己都是不错，居然还留在这里等自己？

可形势不容他多愁善感。既然法诀有用，人也在外面，最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一环——棠晚的真名。或者，将自己的名字想办法传递出去，告诉棠晚。

且不论自己能否信任棠晚将真名告诉他，将消息传出一事便是几乎无解。凤梧攥紧衣袖，烦躁地反复摩挲其上的绣纹。

突然，上次动用“窥真”时的异常在凤梧脑中一闪而过。刻意被隐瞒的记忆，从未出现过的缺漏，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与棠晚可能真的有点什么关系，只不过被曾经的自己以某种手段强行抹去了痕迹。

“窥真”，意为窥见本真，可暂时突破一切术法禁制，亦或是封印诅咒，从而唤出施术者的本我，效用一过便会恢复原状。本我掌控身体之时，自然也可以对神魂记忆进行修改——本就是同一人，对己对彼又有什么区别？

先前月夜凤梧的表现异常，不过是被掩藏的本我出现在了世人眼前，若真要论起来，现在的这个凤梧才是异常的那一个。在此之前凤梧也出于各种原因动用过“窥真”，却没有一次出现了记忆缺失，唯独遇见棠晚的这次出了变故。

“窥真”不需要消耗多少灵力，只需神魂足够强大，这正适用于如今气力枯竭的凤梧。凤梧向来不会踌躇于细枝末节，有一线生机他便断然不会放过。

只见凤梧闭上眼，原本因主人心绪繁乱而有些暴动的灵气逐渐平缓，渐渐地收敛到近乎于无的地步，又于某一瞬间悄然复苏，变得飘渺莫测。

他睁开眼，眸色竟是纯粹的灿金色，明亮若夏日炎阳，人一见便不自觉心生好感。

“本我”亦知晓眼前形势，可真到了施法之时，竟是显出了几分怯意。他在怕，怕与过去产生纠葛。

但也只是一瞬。总归“窥真”失效时自己大可将这段记忆再次抹去，棠晚就算真的听见呼唤自己也有借口搪塞，没必要再多犹豫。

法诀运转，身影描摹，“本我”缓缓地开了口：

“黎奂。”

……

棠晚正试图通过凤梧的呓语拼凑线索，突然察觉到眼前人气息的变化。这让他再次想起几天前那个夜晚。

以为凤梧将要苏醒，棠晚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应对某些不可估计的意外——比如像那天一样，自己突然被击晕送出栖离之地。说起来，棠晚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如何气恼，或者说惊讶要远多于愤怒。

他下意识地伸手抚在左胸前，自己苏醒过后便发现那个小木偶被放在了这里。其实棠晚还真没注意它是什么时候丢的，而它出现在此也只能是凤梧的手笔。

幸好它回来了，棠晚眉眼中显出几分柔和，这个小木偶可不能丢。

再然后便是那个玉匣，跃动其中的璃焰纯粹明亮，烈烈如阳，在栖离火的一众伴生物中也绝对算是上上之品。也是凤梧给的，尽管只是只是一小簇，也足以令无数人眼红。

棠晚原以为车驾之上凤梧的允诺只是空话，自己本身也带有其他目的，也就没多追究，没想到凤梧居然认了真。

这个人，还真是怪得很。

脑中想着其他事，自然也没忘记正事。棠晚一直留神盯着凤梧的动静，以至于原本模糊得近乎风声的二字显得格外清晰。

他僵在了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两字，连他都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未曾听过了。却在这里听见了，尽管这声音很轻，甚至有些含糊，可棠晚确信就是这两个字。他不会听错的。

就在这时第二声响起，同样的两个字，而后第三次、第四次，声音越来越大，直到第五次宛如在棠晚耳畔响过一声惊雷，让棠晚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幻觉。

“是谁……是谁……”棠晚一时间有些恍惚，以至于凤梧终于转醒，走到他身边时，他都没能察觉。也或许是习惯了身边人的存在，原本的戒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去。

“窥真”的效用随着凤梧成功破境就已经消失，果然这次凤梧也无法记起发生了什么。这使他更加确定自己曾经与棠晚相识，而出于某种原因自己选择了隐瞒，选择了封存记忆。

凤梧清楚自己的记忆有问题——当年的他亲手封存了一部分，抹去了所有美好，留下的只是纯粹的仇恨。虽记不得往昔种种，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抹去任何可能被当做把柄的人或事，从而令自己实施计划可以不择手段。他怕自己会心软——就像“本我”送走棠晚一般，为了儿女私情坏了大计。

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厌恶这种优柔寡断。

既然黑暗已然侵蚀骨髓，一丝一毫的光明也就都成了穿肠毒药。

问心境中的一切犹历历在目，这一切都是虚假，却又无一件不是真实——从凤梧名为抹杀实为封藏的记忆深处剪出碎片，又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将其拼接在一起。凤梧的七情六欲本以为只会因仇恨而掀起波澜，却不想所有的事情从未消失。因为曾经经历过，才会如此痛彻心扉。

凤梧长呼出一口气，不再做无用多想，平复心绪，看向棠晚。

棠晚也回过神来，不过也不完全，察觉有人靠近，回身猛地一把攥住来人的双肩，眼中尽是孩童般的焦急与迷茫，仿若人群中与大人走散，好容易寻得踪迹，抓住大人的衣袖便再也不愿松手。

可他也终于认出了凤梧的模样，虚妄在现实面前碎为齑粉，棠晚缓缓松开了手，“……抱歉，这问心境倒是厉害，一时不差我竟是再度着了道。”

棠晚不是没想过这几声呼唤的由来，凤梧恰到好处地于此时醒来，若说这些只是巧合棠晚是不信的。可他又由不得自己不信，除非是再不会有一丝差错，他不会轻易再抱有任何幻想。

更何况，他二人从初见到现在，凤梧对他与旁人并无不同，自己也对凤梧毫无熟悉之感。能亲近到得知自己名字的故人，绝对不超五指之数，这般情况下就算装束改换、容颜更易，也断无可能对彼此如此陌生。

是自己想多了。就是问心境。棠晚在心里说服自己道。

“走吧。”他二人前前后后可耽搁了不短的时间，这还多亏问心境内外流速不同，否则等凤梧终于转醒，恐怕目标连影子都不剩了。

凤梧掏出玉瓶，倒出一把丹药服下填补神魂消耗。奈何气海空虚实在是无法填补，凤梧一咬牙，刚决意燃烧本源，就见棠晚伸手附在他后背，灵力源源不断延脉络游走全身，补充了凤梧大部分亏空。

凤梧深深看了棠晚一眼，但未多言。自己奔行速度远远迅捷于棠晚，凤梧伸手要去揽棠晚，又顿了一下，改了方向扣住棠晚的手腕。

一阵疾风过后，二人身影消失于远方。

我回来啦！！哈哈哈哈哈（发出猖狂的笑声）

开更！我都快忘了这故事要讲点啥……当然是假的！不然会有这么多肥肥的存稿嘛！

还有人看嘛（目移）

这篇文大概率后续会大修，几年下来对文章的理解，包括语言习惯都有了变化哩！但是主体不变啦，宝们不用担心～

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有话说正文：

emm有些糊涂对吧，正常，这俩人的经历绝对不是短短一章中几个片段能说明白的～当然也有我笔力不够成熟的原因在，我会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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