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多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给你立长生牌位”这类的混账话,猛然听见一句“我喜欢你”,褚师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看着脸颊微红的徐和桢发怔。
什么意思?
喜欢他?
是哪种喜欢?
要给他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恩式喜欢?
……等等,喜欢他?
喜欢他?!
褚师煊的沉默和不眨眼的怔愣落在徐和桢眼里变成了一种沉默的责备,他心里的温度迅速冷却着,手指头在袖子里拧成一团,但还是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我……”
“你刚才说什么?”
徐和桢噤声。
褚师煊好像刚把那几句话听清楚,他猛地站起身,眼睛里像是在喷火冒光,牢牢盯着徐和桢不放:“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和桢局促地抿了抿嘴唇,眼神像是粘在了褚师煊地眼睛上,想挪都挪不开,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只能说出来一句:“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然后转身欲逃。
褚师煊哪能让他逃走,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牢牢钳住徐和桢的手腕把人往回一拉,两只手紧紧包裹着徐和桢的双手,在胸前放着靠着,双手合十一般的姿态,眼神里涌动着如有实质的渴望和迫切。
褚师煊低着声音,握着手掌,佛前祈愿似的:“阿桢,你、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你说你怎么样?你说了什么?”
他怕是自己幻听,是自己一厢情愿太久才产生的幻觉,所以一定要求证,一定要再听一遍。
他的小佛陀就在他眼前,在他怀里,就这么被他牢牢握在手心,没有一点挣扎,也没有半分抗拒,就是红着脸看着他,声音很小,很轻,很清楚地告诉他:“阿煊,我、我喜欢你。”
徐和桢看着褚师煊,看他长睫一闪,像是蝴蝶扑动的翅。看他眼圈慢慢泛了红,眼底也盈盈一点水光。看他似笑非笑,明明看起来是开心的,却又像是非常难过。
为什么?
徐和桢心里难受极了,他的手还在褚师煊手里牢牢抓着,就凑过去,轻轻用额角蹭了蹭褚师煊的眼尾。
褚师煊一把把徐和桢抱进怀里。
“阿桢,这是真的吗?我……”
徐和桢也回抱住他,虽然这跟他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没用上,但是褚师煊的反应和怀抱让他知道了对方的答案:徐和桢,我也喜欢你。
他们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褚师煊没有半点分开的打算,直到他的背被怀里人小心拍了拍,听见他小声说:“阿煊,我们还要这么抱多久啊?”
褚师煊“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松开手,仍旧把徐和桢圈在怀里,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不是说喜欢我?抱一抱怎么了?”
徐和桢耳朵还是红红的,他伸出手碰了碰褚师煊湿润的睫毛,镇北侯温顺地低头蹭蹭他,很认真很正经:“阿桢,我能亲亲你吗?”
徐和桢愣了一下,顿时脖子都红了,强装镇定地看着褚师煊。
外面雨声细密,潮湿的水汽好像都涌进褚师煊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温柔得像是能滴水,徐和桢很快就在这眼神中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想装出来一副比较镇定的样子,强迫自己盯着褚师煊的漂亮眼睛,嘴唇一抿:“……可以。”
褚师煊能察觉出徐和桢紧绷的肩背,他想笑,又不想拂了宝贝阿桢的好意,便歪头凑过去,在徐和桢破碎紊乱的呼吸里碰了碰他的嘴唇。
徐和桢一下子想到了他们曾经是接过吻的。
在水下,在蓝若寺。
现在再想起来,好像蓝若寺都因为那个水下的吻而不像记忆里那么灰败阴凉了。
一触即分的亲吻很快就结束,褚师煊想站直身子,又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一下。
又一下,又一下。像是鱼儿亲吻稚嫩的荷花。
褚师煊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紧闭双眼满脸通红的徐和桢,拉着他无处安放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雨幕让室内有些昏暗,两个人也不知道亲了几次,亲了多久,徐和桢觉得自己嘴唇都要被磨破了,褚师煊才直起身子,抬手又把他按进怀里。
枕着褚师煊稍微有些乱的心跳,徐和桢觉得头晕,又觉得亢奋,他舔舔嘴唇,张大嘴巴偷偷深呼吸。
“好了,”褚师煊揽着徐和桢肩膀的手稍微一紧,又松开,低头吻了吻徐和桢的额头,“我先回去了。”
徐和桢有些舍不得,他抬起头,手臂还圈着褚师煊:“有事吗?怎么就要走。”
褚师煊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几乎要烧起来,他面上不显,稍微后退了一步,强迫自己把徐和桢从自己怀里挖出来。
“要走了,”他小声说着,眼神从徐和桢身上收不回来,“不然一会儿走不了了。”
徐和桢稍微反应了一会儿,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睛在昏暗中不减半点光华,反而更加潋滟起来。他因为褚师煊的反应和行动而开心,没再说别的,只是轻巧点点头:“那我们一会儿一起吃晚饭。”
“好。”褚师煊怕自己一会儿真走不了了,应下之后逼着自己转身走了。
徐和桢看着他一步三回头,该转弯的时候没来得及,一下子装上廊柱,忍不住笑出来。看他一路回到自己房间,这才把门关上,在门口站了半晌,嘴角一直翘着放不下。
同样笑个不停的还有褚师煊,前一刻还在寤寐思服的宝贝如今一下子就落进怀里,褚师煊忍不住在房间里打了空气好几拳,一转身,跟提着木桶的元宝对上了视线。
褚师煊:“……”
元宝:“……”
“侯爷,您……”元宝抿了抿嘴,试探着开口,“心情还不错?”
“……”褚师煊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衣襟,“你怎么在这儿。”
“给您打水洗澡啊。”元宝手里还抱着一只微微冒着热气的空水桶,“您冒雨回来,不得洗个热水澡么。”
褚师煊点点头:“嗯,对,是挺好。”他瞎说一通,“给阿桢也备上,他也淋雨了。”
“是。”元宝拎着桶就要走,在门口又突然转身,“对了侯爷,刚才如意姐姐来了,让我跟您说老夫人有请。”
“知道了。”褚师煊抬手解衣,随口一问,“知道什么事吗?”
“嗯……好像是跟徐家有关。徐奕深今天来过了。”
褚师煊手一顿。
徐奕深确实来过,但是呆的时间并不长。
他本来是要见褚师煊的,但是褚师煊不在,张其英就跟他见了一面。
徐奕深清减了不少,鬓间也多了几根白发,跟横刀立马的张其英一比,突然就多了些老态。他放下茶杯,说:“今日徐某前来,是为了侯府和徐家曾定下的婚约。”
张其英眉梢一挑,听得徐奕深接着说:“侯爷曾亲对徐某说,对小女并无情分。徐某全家对小女纵容惯了,多有宠爱,加上小女也说不愿因一纸婚约委屈侯爷,所以今日前来,想要取消俩家婚约。”
“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张其英笑笑,“你我都是长辈了,这些事就听孩子们的意见吧。”
徐奕深笑笑,点头应下。
两口茶过,他又问:“不知我那桢儿,在侯府叨扰这么些时候,是否打扰了老夫人啊?”
“桢儿是个好孩子。”张其英说,“知礼懂事,也很有才华。给他们授书的齐康齐大人向我夸了他好几次,说明年恩科,定有他的名字。”
“那也是老夫人慈爱抚育的结果。”徐奕深叹了口气,“桢儿与我……多有嫌隙,如今既然能在侯府入书塾,那是再好不过。”说着,他掏出一叠银票,“徐某这里有几百两银票,就交给老夫人,权当作桢儿在侯府的开支费用,以后每月都会定时送来。”
褚师煊看着那些银票,勾起嘴角:“好啊,既然徐大人想起来要做阿桢的父亲,那就收着吧。总不能拦着人家当爹,不动就是了。”
张其英对这件事不置可否:“五殿下就快进京了。陛下寿诞在即,今年因为各种事,寿宴取消,改为家宴。宫里传来消息,我们会去。”
“我们也会去?”褚师煊只是震惊了一会儿便了然,“三殿下说得果真没错。”
“他说了什么?”
“据他所说,陛下会对侯府多加安抚照顾,”褚师煊说,“但是这种安抚颇有些捧杀的意味,他说过让我们小心。”
“现在三殿下一薨,局面就变了。”张其英说,“五殿下向来游山玩水不涉朝堂,六殿下因为出身总是被陛下忽视。煊儿,你觉得谁更有把握成为下一任天子。”
褚师煊沉默了片刻,说:“那还是五殿下吧。”
张其英:“为什么?”
“谢昭心太脏,”褚师煊很是嫌弃地摇摇头,“还是算了。”
张其英沉默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因为人家跟你的徐和桢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