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又胡闹 第31章 第 31 章

褚师煊小时候喜欢做梦。

他喜欢在梦中无所拘束随心所欲的感觉，有时候中间醒过来，若是他想，他还能把中断了的梦给续上。

有一次他被罚，饿着肚子睡了，在梦里，柔软云端里的仙女手持玉壶琼浆，面前无数珍馐美味。褚师煊大快朵颐，吃了一片口水。这时候他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吸引，眼睛一睁，是母亲煲了汤来看他。

褚师煊惦记着梦里没吃到的好东西，喝了汤后心心念念着方才的珍馐美味睡着了。可他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

如今站在废墟之中，褚师煊恍然记起了这段不起眼的事。

人在不同的岔路口转弯，就会面对一条新的路，会遇到新的人，产生新的交谈。情况改变，结果也改变。如今他顺利袭爵，引得了谢祁的注意，本想试探一下谢祁，却无意之间引发了如今的乱局。

一颗看似不起眼的石头误打误撞造成整片山的滑坡，那如此一来，先知先觉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褚师煊觉得肩头一沉，扭头一看，是张其英。

“祖母。”

张其英看着褚师煊有些黯淡的脸色：“累了吧？”

“孙儿不累。祖母怎么来了？”褚师煊带着张其英往外走了两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我听说了一些事。那日我寿宴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褚师煊本就没想瞒着这件事：“徐和川，行为不轨，进了孙儿的书房，偷了把匕首。但也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没什么大事。”

“当真？”张其英狐疑，“他又不疯不傻，进你的书房做什么。”

褚师煊笑开了：“兴许艺高人胆大，他自信能不被抓住也说不定呢。”

张其英看着他，眼睛一眯：“是徐和桢抓住的？”

褚师煊抿了一下嘴角，也没反驳，点了点头。

“糊涂！”张其英低声呵斥道，“这样拙劣的手段，你们当谁会信？就为了出出气？那组织暴民煽动民意的也不是他吧？你们简直是胡闹！”

“祖母莫急。”褚师煊一笑，“这件事说到底，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什么？”

“孙儿承认，所谓进书房偷匕首这确实只是为了给阿桢出出气。那徐和川为人如何祖母也清楚，他挨上一顿也不算曲了他。至于煽动民意这件事，”褚师煊的笑容没变，眼神带了些冷意，“本身就是徐家捅出来的，那他背一下也无可厚非。”

“徐家？”张其英略一思忖，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徐和川得罪了褚师煊，且徐和川在侯府中被整得可以说是颜面全无。褚师煊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完全无法预料，徐奕深考虑着这件事，就想要把这个倒霉儿子给送走，谁知出了粥场坍塌这么一件事。

镇北侯府是燕京城内首屈一指的军侯，一旦出事，那本就对侯府有所忌惮的皇帝肯定会趁机出手。徐奕深也抱了陷害一把的心思，再不济，也能给褚师煊添添堵，让他忘了徐和川的事。

本来这个计划几乎是完美的，可他没有料到，褚师煊能迅速地掌控局面，也没想到，人多嘴杂，场面之中多了个游手好闲听了墙角的刘三，而这个刘三在闹事的时候正好被褚师煊抓住。

再加上他那个不争气的徐和川和那个只知道宠着儿子的徐孙氏，这样一环扣一环，儿子没送走反而身陷囹圄，褚师煊没能陷害成反而还助了一臂之力。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能咬死了就别松口。”张其英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厌恶，“徐奕深钻营太过，早晚会出大事。跟他家的婚约，能断则断了吧。至于徐和桢……”

“阿桢不一样。”褚师煊抢先说，“阿桢是要在侯府的。”

“……”张其英让褚师煊给气笑了，她叉了一下腰，说，“你那个阿桢，我派了如意找了几个老人问了问，关于他的身世。”

褚师煊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祖母，您……”

张其英抬起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片薄薄的信笺：“我这么做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是你若真的认定了他，那他到底是什么人，总要向列祖列宗交代清楚。”

她把那信笺递过去：“我还没看过，你好好看看，自己决定以后该怎么办。只一点。”

张其英道：“不许再做只为发泄的事。”

那红色的蜡片封着信笺口，印着军中的印，这已经能完整证实这封消息的真实性。褚师煊伸手接过，低声说：“谨遵祖母教诲。”

这封曾苦寻不得的秘辛就在手里，褚师煊却不再有那么浓烈的好奇心了。

“阿煊！”

褚师煊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转身看着游朗：“怎么了？”

“你说的果然没错，”游朗神秘兮兮，“果然有人去找谢昭，你猜是谁？”

褚师煊略略一想：“徐和薇？”

游朗脸一垮：“你是不是还让别人给你盯着了，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徐家拢共就那么几块料。徐孙氏自然不可能，徐和川在牢里。你神秘兮兮的，应该也不是徐奕深，那还能有谁。”

游朗悻悻然：“行吧。你说的没错，谢昭对徐和薇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宽慰了两句，自己走了。”

褚师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徐家唯一能靠得住的人在我这里，被放弃是迟早的事。”

“那这件事我们还要跟吗？”

“不用了吧？”褚师煊一挑眉，“徐奕深现在都无法出面……估计是要缓一阵子了。”

“咳咳咳……”

阳光浓郁，四下飘散着杏子的芳香，徐奕深站在拱门之后，透过虚掩的门，看着院中的景象。

杏树下放着一张布置柔软的躺椅，一个病弱的男人正坐在上面，端着药碗，一面低声咳着一面笑着跟身边的女人讨价还价：“就多吃一颗，一颗也不行呀？”

“不行。”木念琬皱着眉头端着盛放蜜饯的小碟子，“本身就有咳疾，哪能吃那么多甜的。”

“哎呀，木大夫，药苦呀。”

“一口气闷进去就好了。良药苦口嘛。”

他们说着话，沐浴在阳光里，好像周身都镀了一层金。徐奕深躲在阴影之中看着他们，贪恋的目光在木念琬身上游移，像是渴望烛台香油的老鼠，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靠近。

那是他的大哥，一身的病，一身的才气，让这么个病秧子一比，他这个健全人倒更像是废物。

为什么徐奕琛能有那么多东西？

疼爱，看重，才华，名气，还有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我没有呢？

就因为我是续弦生出来的吗？

我哪里比不上这个病秧子？

徐奕深又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徐家是清流世家！书香门第！你可倒好，心思不放在读书研学上，整天一门心思去结交巴结那些达官显贵！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爹！您守着那些虚名有什么用！您难道不想徐家光耀门楣吗？您不想再往上爬一个台阶吗？我只是结交了些用得上的朋友，我有什么错？！”

“你给我滚！！”

徐奕深带着一身茶水愤恨地走出来，满腔的火气在见到徐奕琛和挽着他扶着他的木念琬的时候，一半变成狼狈羞愧，一半怒气更盛起来。

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烧成残破的木架。

他只能看见徐奕琛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只能看见木念琬皱着的眉头和不悦的表情。

她也嫌弃我？她为什么嫌弃我？她只是服侍别人的医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向着一个不堪大用的病秧子？怎么所有人都围着徐奕琛转？！

要是没有徐奕琛就好了！要是徐奕琛死了就好了！

他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死呢？

他身边有最好的大夫，有跟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木念琬。

该怎么让他死呢？

结交的朋友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徐奕深当上了这个运粮官。临出发前，他一晚上没睡，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自己要做的一切。第二天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给他送别的大哥，笑笑：“大哥，保重身体。”

是啊，保重身体，毕竟燕京城到运粮地，再到边关，一路山水迢迢、风餐露宿，大哥，你可千万别活着。

徐奕深的计划非常成功，他佯装自己被劫持，躲了起来。外面几乎天翻地覆，他躲在没人认识的他边关乡镇里等消息。

他的孤注一掷为他赢得了他最想要的结果：徐奕琛没能挺过着一路颠簸。

徐奕宸死了。他终于死了！！

那个迂腐的老头子竟然会为了徐奕琛这么伤心，也死了。

哈哈，死吧！都死了吧！一切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都该去死！

徐奕深当上了徐家新的主人，他对整个徐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无可辩驳、不容置疑的掌控权。

除了木念琬。

那个女人还是那么倔强，对他还是那么看不上。凭什么？就凭徐奕琛那个死人？！

我比不上一个死人？！

我徐奕深现在才是整个徐家的主人！

于是，在雷雨夜，在他大哥的头七当天，徐奕深用最为人不齿的办法，“征服”了最后那个看不起他的女人。

还和她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徐和桢。

怎么明明是他的种，但是跟那个早死鬼那么像？

徐和桢就在那棵早就被砍掉的杏树下，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声音很轻，却又近在耳边，竟然是木念琬的声音：“为什么你要——”

徐奕深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