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羽翎几人刚踏入牌坊,瞬时就起了黑色的风沙。
黑色是鬼主的常用色,风沙是它的惯用伎俩。
风沙的颜色可怖,方向也十分古怪,不仅推着人往前走,还全部聚集在牌坊下的路口。
众人不敢拖延,急匆匆走入那写着“冰雪大世界”的牌坊,手里都紧紧攥着各自的羽绒服。
黄羽翎心中疑惑,这样刮风的天气,要怎么抓蝴蝶?
一进牌坊,仿佛穿过一道结界,风沙立刻停了。
她抬头张望,里面像是一座公园,却一眼望不到头。
“我没去过冰雪大世界……是不是哈尔滨冰雕展那种?”黄羽翎转脸看向身旁的周笔灰和朱志明。
一路上这两人都在用眉毛打官司,你挑一下我皱一下的。
黄羽翎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们俩怎么回事?之前不都好好的吗?现在怎么老是争来争去?”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周笔灰别过脸去,朱志明则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没作声。
顾辉不在,黄羽翎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眼下还要和络腮胡子队结伴,更得处处留心。
而那三人始终一言不发,面色紧绷,似乎并不想融入。
为缓和气氛,黄羽翎主动说起鬼屋的经历,“我们上一次经历的鬼屋是青楼。”
三个络腮胡子先是一愣,听闻这青楼的花魁是男性的设定,随即爆发出哄笑。
周笔灰和朱志明这时倒站到了一边,不约而同地抱起胳膊,朝旁边翻了个白眼。
众人继续往前走。
起初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没过多久,就带上了丝丝凉意。
路两旁的树叶开始发黄,地上落了些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原本茂密的草丛也变得稀稀拉拉,露出底下的黄土。
有人把羽绒服先是披在肩上。走着走着,不知谁先拉上了拉链,接着四周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周笔灰把拉链一口气拉到顶,朱志明则不停搓着耳朵,又把手塞进衣兜深处。
半小时后,空气已经冷得刺鼻子,呼出的气成了白雾,在眼前一团团散开。
“从春天一下子来到冬天……春冬旅行社原来是这个意思。”有人缩着脖子苦笑,声音闷在衣领里。
可走了这么久,别说冰雕,连个冰碴子都没见着。
“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冰雕展。”朱志明小声嘟囔,朝冻得发红的手哈了口气。
周笔灰没搭理他,转头看向络腮胡子队里最年轻的那个。
对方察觉他的目光,咧嘴一笑:“叫我小明。”
小明是三个络腮胡子当中唯一一个主动自我介绍的,他用目光扫过黄羽翎等人:“你们想想,冰雪大世界可能不是具体的房子,这整个地方就是冰雪大世界。我们进来以后,这里就是冰雪大世界。”
络腮胡子中的大哥大超,缓缓点了点头,他粗壮的手指搓着羽绒服拉链的拉头,“对,很有可能,所以才会发羽绒服。”
黄羽翎的眉头却轻轻蹙起,她的视线有些飘忽,思绪还缠在导游的死因上。
“鬼主不会轻易杀人,每次都要通过游戏杀人。导游是怎么死的?他触犯什么禁忌?”
络腮胡子团队里的二弟小刚闻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下巴朝人群方向扬了扬。
“不一定是鬼主杀的,这里这么多人,弄死他很正常。”
黄羽翎摇了摇头,目光聚焦回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导游躺在地上的样子。
“不会,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可以下毒。”小刚立刻反驳。
“哪里来的毒药?”黄羽翎追问。
小刚耸了耸肩,一副“这还不简单”的样子:“每个人经历的鬼屋不一样,你们能从鬼屋带金子,别人为什么不能带毒药?”
黄羽翎怔了一下,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随即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在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或许也装着从上一个场景带出来的东西。
就在这时,空气中的寒意骤然变得刺骨,一阵小风卷着地上的干枯草屑吹过,竟带出几只蝴蝶来。
那些蝴蝶翅膀色泽斑斓,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扎眼,但飞得歪歪斜斜,翅膀扇动得软弱而缓慢,毫无生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栽落。
黄羽翎正迟疑着,身边已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工具。
周笔灰一个箭步冲在前面,双手紧紧攥着那柄花了重金买来的网兜。
他看准一只飞得最低、摇摇欲坠的蝴蝶,手臂一挥便罩了过去。本以为会有一番追逐,腰腿都做好了发力的准备,没想到那蝴蝶几乎毫无反抗,甚至像是主动地、轻飘飘地就落入了网中。
瞥见其他人也轻易得手,周笔灰看着手里毫无特别作用的贵价网兜,咬牙低叫了一声“哎,钱白花了!”。
朱志明在一旁抱着胳膊,脚尖轻轻点着地,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笑:“我看是超市老板故意搞的拍卖。”
周笔灰猛地转头,没好气地回敬,声音提高了半分:“少废话!不拿到最好的工具怎么知道没用?在这里钱有用吗?”
周笔灰的话里带刺,直指朱志明先前在“超市”里精打细算、不愿多花钱的样子。
朱志明也学着他的腔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顾辉不在,我就要听你的。”
与此同时,其他人接连发现,只要拿出工具随意一扬,甚至只是举高些,便有蝴蝶自行扑来,不像是他们扑蝶,而是蝴蝶急着要过来。
转眼间,八只蝴蝶分别停在了八件工具上,数量不多不少。
成功的喜悦还未升起,眼见着这些蝴蝶奄奄一息,大家也只是沉默地看着,没人露出高兴的神情。
工具到手,蝴蝶也到手,大家的结局一模一样。
众人互相瞥了几眼,没人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在寒冷中弥漫开来。
竞争,暂时还谈不上。
众人中,一个拿着白布扇子的女孩,低头看着自己扇面上那只蝴蝶。
灰蓝色的蝴蝶翅膀平铺,一动不动,颜色鲜艳却毫无生机,精致得像用丝线绣上去的一样。
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翅膀边缘,随即缩回手,低声对同伴惊叹:“看,多漂亮!”
旁边却有人冷冷甩来一句,“这个时候还管欣赏蝴蝶漂亮不漂亮?”
那女孩闻言,肩膀缩了一下,默默闭上了嘴。
队伍继续在荒芜萧瑟的景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没有目标,只能被身后不断弥漫而来的浓郁黑雾推着向前。
那黑雾吞没了来路,给人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走着走着,队伍中段,那拿扇子的女孩突然低低地啜泣起来,声音压抑无力,充满了绝望。
黄羽翎离她不远,清楚地看到另外五个女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时从不同位置向她聚拢。
黄羽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完了!这组六人的成员关系,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
她迅速用余光扫视周围,果然捕捉到几道其他队伍投来的、意味复杂的目光。
女孩也知道此时不该哭,不能示弱,更不能连累队友,但她控制不住,因为她扇面上的蝴蝶,已经彻底僵硬,死了。
这一哭,所有人都明白了缘由。
络腮胡子队的小刚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几步,隔着一小段距离,用一张冷脸说出温柔的话:“没事儿,只说要扑到蝴蝶,没说不让死,对吧?”
女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愣了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竟真的收住了。
她露出一对可爱的兔牙,心形脸庞上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勉强却真实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等人群注意力稍散,各自继续赶路。
黄羽翎立刻紧张地加快几步,拉过小刚的衣袖,将他带到稍偏的位置,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还是低调点好,现在顾不上别人安全了。”
朱志明也立刻凑过来,站在黄羽翎侧后方,点头帮腔:“没错,我们现在是联盟,要小心一点,别惹不必要的注意。”
小刚看了看他俩紧张的神色,歪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左右瞟了下四周,没有特意压低声音道:“跟你们说实话,我们三个人是警察。”
这三个络腮胡子外形粗犷,气质凶恶,不像警察,反而更像坐过牢的犯罪分子。
旁边有耳朵尖的人听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甚至嗤笑一声。
但黄羽翎看着小刚的眼睛,又看向前方大超和沉默的小明那挺直的背脊,却瞬间信了八分,因为他们身上有种难以伪装的、笔挺的刚硬和一种莫名的正气。
就在所有人几乎都人仰马翻、精疲力尽,脚步踉跄之时,一幢红砖建筑终于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视野尽头。
样式是旧时的民国风格,窗户狭长,墙皮有些斑驳,像一座早已过时的、被遗忘的老式旅馆。
大家私下低声议论,推测这鬼主或许是个喜欢复古的人。
推开门,前台空无一人。
积着薄灰的台面上,却整齐地摆着八把闪着幽光的铜钥匙,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八组人反一组拿一把。
之前隐藏身份已无意义,各组人马默默上前,气氛凝重,各取一把。
黄羽翎六人也不再伪装,迅速聚集,与络腮胡子队选了相邻房间。
另一边,那六个女孩沉默地取走了最里面那把钥匙。
她们动作很快,彼此靠得很近,像急于躲藏起来。拿钥匙的女孩手指缩得很快,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这短暂的暴露已经足够。
她们的人数和人员组成、加上仓促的脚步,以及扇面上那只死去的蝴蝶……所有信息都落在了尚未散开的人群眼中。
几道目光短暂交汇,冷静地评估着这支全女的队伍,无疑是当前最弱的一组。
她们逃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如同受惊的人躲进被窝,以为躲进最深的角落,就能获得一床薄被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