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笔灰在正常的现代社会长大,自然从未受过这种鞭挞酷刑。
骤然置身这古代刑房,又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性格倔强的周笔灰,本能地产生一种反抗,他偏要扛下来。
最终却疼得昏厥过去,恍惚以为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苏醒。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丝缝隙。
一股沉静的檀香先钻入鼻腔。
这香味让人感觉舒服,身心仿佛被厚重的睡意包裹过,竟得到一种奇异的疗愈。
周笔灰掀开眼,看清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盖着薄薄的白色织物。
屋内并不明亮,没有点灯,但门上的薄纸透着外面的光,还不算暗。
他轻轻吸了口气,胸腔的起伏牵动着胸口的伤,一阵钝痛。
他扯着身上覆着的白色薄被,坐起身。
胸前的被角滑落,露出缠满绷带但充满男性荷尔蒙的上半身。
周笔灰环顾四周,凭着他哪一点刷古装剧得来的经验,这陈设像
是是古代客房,或者客栈。
这间小小的单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在洁癖的人心中还算顺眼。
没有床垫的硬板床躺着倒也不难受,枕头厚实,睡了一觉脖子并未不适。
周笔灰攥紧被角,警惕地扫视四周,既感新奇又深怀恐惧,唯恐随时有人冲进来对他不利。
此刻的他有伤在身,加上不懂武功,在这里可能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周笔灰这样一想,眉头一蹙,胸口又是一阵疼。
然而这痛感却没有想象的严重。
明明……几乎快要被打死。
就这么一点疼吗?
不可能吧!
掀开被子,扯开包扎的纱布,周笔灰低头检查。
胸前密布的血痕条条分明,却已呈陈旧之色。手指轻轻触碰其中最深的一道,疼痛仍在,却不再尖锐难忍。
这让他困惑:这么多伤口,未敷药,未打消炎针抗生素,就这么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若干窸窣声,接着是脚步踱地的轻响。
周笔灰瞬间警觉,立刻掀被下床,赤脚踩地,抓起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那是一件交领右衽的深色长袍,质地粗糙,外面还搭着一件无袖的短褂,腰间配有数根细长的系带。
他分不清哪件该先穿,带子又绕来绕去,忙乱中差点把自己捆成一团。
门外的人已经踱到门口,却迟迟不进来。
周笔灰捏紧拳头,提高紧绷。
耳边飘来压得极低的哼唱:
“亚拉索……亚拉索……”
不要脸……学他唱青藏高原。
周笔灰顿时笑出声——
外面不是顾辉,就是朱志明!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拉开门,一把将对方薅了进来。
两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踉跄着跌倒在地,鼻尖几乎相触。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贴着脸,感受着彼此同款的细腻肌肤。
好不尴尬。
对视片刻,两人眼睛都瞪得老大,彼此眼中都明晃晃写着“这货肯定偷偷敷面膜”的嫌弃。
周笔灰手撑地面,快速站起。
这古式房门也不知道如何上锁,他只得拖过一把椅子挡在门后,这才稍松一口气,看向来人。
“顾辉,是你吧?”
顾辉顶着那张与周笔灰别无二致的脸,点了点头。
周笔灰急切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是不是睡了一个月?”
顾辉嗤笑一声,白了周笔灰一眼:“鬼主怎么可能让你睡一个月?这鬼地方是让我们来睡觉的吗?按这里的时间算,也就两三个时辰。”
“你怎么知道?”
顾辉露出这还不简单的样子,并用眼神示意外面:“我们来的时候是白天,现在天都黑了。”
“有没有NPC出来告诉我们要干什么?”
顾辉摇头:“暂时没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我一个人到外面走动,也没人管,挺自由的。”
周笔灰听着,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搭在椅背上,继续穿那件古代衣服,没有接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周笔灰低头整理衣襟,顾辉则盯着地板。
两个习惯性沉默的人独处,冷场在所难免。
这是他和顾辉第一次单独相处。
顾辉本就话少,这会儿本来不想说话,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发现。喉结滚动了两下,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最终还是开了口:“周笔灰,你猜怎么着?如果我没猜错的恶化,同一批来的人好像都长一张脸,不同批的就长得不一样。我转了一圈,我们这款长相的,目前没有发现其他人。”
周笔灰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听到这话,才显出兴趣:“都是帅哥吗?”
顾辉点点头:“算是吧,没一个丑的,不同风格的帅哥。”
他一边说,一边皱眉思索这鬼屋如此设计的用意。
说话的当口,周笔灰摸索整个房间,把能打开的地方都打开了。
屋里的东西不多,都是些日常用品。
见周笔灰耐烦细致地一个个查找,顾辉出言阻止:“别找了,我和你的屋子是一样的,东西我都看了,和你的一模一样,没什么有用的。”
周笔灰这时转过脸来:“我们的房间一模一样?”
“对,就是这样子的。这里是个四方形的回廊,四边四个房型,你跟我所在的这一边是装修最差的。”
周笔灰脸上做了个吐舌的怪相,转而问到顾辉的伤:“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记得你在我之前就被打晕了?”
顾辉轻哼了一下,有点不服:“我被打的都是要害,所以晕得快一点。”
周笔灰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伸出手去,作势要撩开顾辉的衣服查看伤口。
顾辉下意识地侧身躲闪。
周笔灰眉头一皱,沉声说了一句“别动”。
顾辉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挡在身前的手,任由周笔灰拉开衣襟检查。
周笔灰仔细看了看对方身上的伤口,又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绷带,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就奇怪了。我比你伤得重,但我伤口的愈合得却比你好。”
顾辉想了想,给出一个解释:“有可能,这里的人给了你更高档的药。”
说着,顾辉脸上掠过一丝痛楚,手扶着旁边的墙壁扶了扶。
两人继续交谈,表明对女生组的担心。
但目前的情况,恐怕需要他们各自应对不同的鬼屋版块进行线索收集。当下先把自己要面临的做好,再尽力和其他人汇合。
趁着夜色的掩护,两个人打算出门转转。
两人长得同一张脸,就这样出门有点奇怪,容易引人注目。
顾辉给自己的上半张脸加了个眼罩。
出了门。
门外是一条四面合围的回廊,圈着中央一方略显荒芜的天井。天井里有些残破的盆景和光秃的石头。
周笔灰抬头向上望去。
目光所及,是层层叠叠向上收束的回廊。
深色的木质栏杆和粗壮的承重柱向上延伸,柱身与横梁交接处的斗栱结构清晰可见。
高处梁枋上残留着厚重的朱漆和繁复的彩绘纹样,与外部所见呼应。
细看之下,楼体至少向上堆叠了八层。
也就是说这里有九层楼。
再回来看周笔灰和顾辉所在的一楼。
回廊里紧密排列着相似的房门,大多紧闭。
走在回廊上,可以听见门后面传来多种多样的细微声音:短促的咳嗽、衣料摩擦的窸窣、杯盏轻碰的脆响。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都被压得很低。
让人明明感觉周遭房间都住着人,视线里却一片空荡。
两人继续沿着回廊走。
越往右走,房间越显考究,最明显的差别在窗户上。
他们那边的窗户糊着白纸,而紧邻他们右侧的那排房间,则用的是白色的绢纱。
就这么转了一圈,没找到朱志明,两人也不敢贸然推开其他房门。
周笔灰有些烦闷,干脆在天井中央的石凳上坐下,翘起腿,挽起累赘的长袖,用手梳理着头发。
顾辉怔怔看着他,不明所以。
周笔灰突然清了清嗓子,朝着天空放声高歌:“那就是青藏高原——!”
周笔灰这调子跑得没边的歌声在天井里炸开,回声格外刺耳。
几乎是同时,沿回廊两侧紧闭的房门接连被拉开缝隙,一张张带着困惑和不耐烦的脸孔探出来张望,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哪个缺德的在鬼嚎”。
幸好,探头的人只是皱眉打量,并没有人出声呵斥或上前。
周笔灰和顾辉快速扫过那一张张打开的门后露出的、与他们极其相似的脸,却不见朱志明。
两人心头刚升起失望,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头顶上方传来:“哥哥们!”
周笔灰循声抬头。
朱志明的房间竟在右侧那些高阶客房之中。
朱志明下来得极慢,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角冒汗,脸色发白。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看到周笔灰和顾辉,他眼圈一红,声音都有些哽咽。
周、顾两人快步走进他的房间。
刚一踏入,眼前的景象就让两人脚步一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房间的宽敞明亮、家具的陈设布置,与他们那间狭小简陋的屋子相比,差异实在太大。
朱志明身下的床铺厚实柔软,桌上甚至还摆着一盘新鲜水灵的荔枝。
看到两位哥哥进来,朱志明脸上露出依赖和安心,指着荔枝招呼:“两位哥,吃这个,还挺甜。”
周笔灰的目光在荔枝、朱志明身上光滑的绸缎衣料和这敞亮的房间之间来回扫了几遍,再对比自己身上的粗布短褂和那硬板床,一股强烈的落差感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你这还有荔枝?衣服也是绸子的?房间这么大!我们那……”
顾辉没说话,勾唇笑了笑。
朱志明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待遇的差别意味着什么,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他此刻心思全在更紧要的事情上,忍着痛急切地问:“女生们怎么办?这里是青楼啊,她们肯定比我们危险!”
周笔灰眼神一紧,胸口却猛地抽痛,他立刻抿紧嘴唇,把话憋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顾辉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回廊和同伴的状态,语气冷静地断言:“这里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楼。”
朱志明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出来一个女性都没看见。若这里真是以女性身体价值为主导的青楼,必然存在阶层差异。就像我们现在身处这条件较差的一楼,按说也能看到些低阶女子。况且现在是晚上,正是青楼活跃时,可这里……”
他示意四周,“只有男杂役。”
周笔灰闻言,快步走出房间站到天井下,仰头环顾楼上楼下视野所及。
视线里只有零星几个穿着深色短褂的男杂役走动,不见半个女子身影。
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黄羽毛……我知道你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