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阁主走后第一天。
滚烫的汤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趋于冰冷,我静静看着那原本氤氲着的水汽归零,许久,忽而自嘲一笑,端起那碗黑苦的汤药,便毫不犹豫仰起脖颈,将药汁一饮而尽。
迸溅而出的苦味是如此难捱,教我难以再回味、下咽半分。唇齿仿佛都被这难以言说的苦味浸染,我面无表情放下药碗,在原地坐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平静地想。
苦原来竟比疼好受么。
但那已然碎得体无完肤的情混着苦。
疼得我快咽不下了。
15
阁主走后第一个月。
腹中孩子渐渐成了形,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我的小腹中,在那处凸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我垂着眼摩挲着那里,仿佛仅凭如此便能透过肌肤抚摸到他的脊背。
而实际上我并不能。
柔软的小腹是如此脆弱,仿佛只要经历一点重创,他的性命便会瞬间被夺去。想到这儿,我忽地攥紧衣角,呼吸随着雷声逐渐变得无比急促。双手不断颤抖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情绪反扑让我悲鸣。
挣扎许久,我再是忍受不住,猛地跪落在地,狼狈干呕出声。
双膝传来阵阵疼痛,却始终抵不过心尖的疼。我跪坐在地,将双手交叠死死捂住胸口,想借此来压制心脏跳动以缓解那种难捱的痛苦可我、可我。
缘何落泪。
泪痕几乎快将我整张脸浸湿。但我此刻的心情却忽而变得如此平静,如此疑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更不知道我是何时学会的哭。但心中隐隐不安的感觉在提醒着我学会哭泣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我迅速将眼泪擦干,顾不得粗糙的布料将脸搓得通红,顾不得疼痛的感觉仍在心尖弥漫。
我撑着地面起身。
随后冷冷看着茶杯中倒映着的那张发着红的、面无表情的脸,提剑。
走。
16
剑光闪过。
原本白净的剑刃缓缓滴下鲜血,我听着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太清脆。眉头不自觉皱紧,维持这个姿势许久,我才将剑刃收回,起身想走。
可月光下的血痕是如此刺目,弥漫着的血腥气又是如此令人作呕。恶心的血液的味道不断在鼻尖萦绕,于是在走出第十步后,我终于不受控制地捂着嘴弯着腰开始干呕。
茫茫然的情绪在眸中漫开,在原地待了许久,我才后知后觉想起我腹中原来还活着一个孩子。
是他在作乱。
双手攥紧树皮,我颤抖着肩膀,艰难地撑着树起身,想借此缓解不适。恶心感却随着体位变换彻彻底底涌到舌根,如同厉鬼缠身一般让我痛心切骨。
喉咙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感,手中的剑应声而落。
强撑了许久,我终是卸了力,狼狈跪倒在地,彻底呆在了原地。
唇随着武器的远去不断颤抖着。我突然发现我再也拿不稳我手中的剑,也再无机会……
去保护他了。
于是在这个寻常的夜里。
我终于意识到我不再拥有成为一个杀手的特质。
而代价是。
我彻彻底底成为凌渊阁的弃子。
和他……
再无相见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