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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榻上喘气。
肩颈上被他刺下蛇纹。源源不断渗出血珠,与墨绿色的蛇瞳缴缠。
一条墨蛇自他袖中钻入,缓慢爬行滑到我的脖颈。冰冷的蛇信不时吐出,熟悉着我的味道。蛇信自肩胛骨蔓延到肩颈,传来冰冷的触感。他就坐在桌旁,任由那条墨蛇将我亵/玩个彻底,却连看都不肯再看我一眼,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毛笔,勾起唇角像是在逗弄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懒洋洋地在笔洗中拨弄着笔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那支笔清洗干净。
墨绿色在清水之中蔓延。揉搓许久,那支毛笔却仍旧隐隐约约挂着淡青色。于是他终于不再伪装,彻底恼了,蓦地将毛笔折断,旋即掐着我的脖颈将我按到榻上,另一只手拽着我的手抚向我的小腹,表情明明如此阴鸷,声音却亲昵得可怕:“二十一,你说要是我现在就把这个孽种挖出来,父亲会不会生生被我气死?”
“阁主……”我弓着背狼狈地喘着气,腹部的弧度随着呼吸的动作不断起伏,脸色苍白无比,“放过你自己。”
“放过我自己?”他嗤笑一声,又转而将我拎到怀中,掐着我的下巴,眼神阴狠,“是他一直不肯放过我,是他阴魂不散,而如今你却要帮着他来害我!”
“属下没有、”我艰难地喘着气,喉结仿佛也随着吞咽的动作化作尖利的碎片,将我的脖颈切割成一张又一张皮、一块又一块肉。然而我却顾不得去解决那阵痛感,只是颤抖着双手抱住他的手臂,随后死死握住他的手,忍住哽咽努力开口:“属下希望阁主长命百岁。”
“二十一,你错了,”他冷冷看着我,任由我眼角滑下的泪水滴在他冰冷的指尖,将那处烫出刺目的血色,声音冷漠无情:“这世间没有人能真正长命百岁,人都是会死的。”
“阁主……”
“人都是会死的,”他又烦躁地重复一遍,打断了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没必要说这些虚伪又无足轻重的话,我教过你,杀手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感。”
他蓦地松了手。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杀手,”心中涌过一阵慌乱,我怕他丢下我,便立马亦步亦趋爬到他身前,跪伏在他面前,试图以这般低贱的姿态讨好他,“阁主,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的命……”
“你的命并不值钱,”他又打断我,把玩着手中的墨蛇,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我,仿佛我只是他眸中的一粒灰尘、一滴水、一株草、一……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救不了我。”
“阁主。”我泪流满面,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何时学会了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却不再有所动作,轻笑一声,似是轻蔑,又似是自嘲,“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兵器才是。你若是觉得不甘、觉得委屈,那便提起你的剑,将我彻底杀死在这里。”
他不会不知道我早就放弃了我的剑。
“可惜你早已脱离凌渊阁,永远都不具备再成为一个杀手的资格。”
……果然。
我低垂着头,闭了闭眼,沉默半晌后,到底是不再挣扎,任由泪珠滚落到唇角、砸落在地面。
有人说泪水的味道是苦的。有人说泪水的味道是甜的。有人说泪水的味道是涩的。究竟如何我无从得知,谁对谁错我也依然不知。我只知在此刻,源源不断滚下的泪珠像是从我心头涌出的血,比黄连苦,比精盐涩,却唯独没有半点甜。
疼痛让我如鲠在喉,我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想开口说话,却吐出一地难堪。阁主便就这么冷冷看着我,任由我在他面前露出这具丑陋的身体,与于他而言恶心的心思。
那时他又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