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ver慢慢地、难以置信地向那个蜷缩起来的人儿靠近,每走近一步,他就能将白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
脸色红得不正常,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紧紧闭着,眼角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而他的身上更是触目惊心,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指痕,某几个位置异常红肿。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微微颤抖着,于是那些不明的白色液体也跟着往下淌。
看着那些痕迹的位置,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来白经历了什么。他们怎样将他粗暴地折叠起来,又将他从头到脚都猥亵一遍,他怎样挣扎,怎样哭,怎样喊,怎样喊不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不,不,不可能,怎么会。他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在他将“王子之眼”扔出窗外的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在拿小狗撒气,可是,可是……可那只不过是暂时的。白应该要好好地待在房间里,或许他会因为主人的无情而偷偷哭泣,又或许他还在满怀期待地等主人回来,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样。
这些虚构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生成,来来回回地播放,以至于他没办法去震惊,也没办法去生气。
他在白的身前慢慢蹲下,伸出手,连碰一下他的脸的勇气都没有。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他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更何况,他本就是个男妓,还是个m,经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男妓的工作不就是被陌生人上吗?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当这种事在另一个人身上具象化,他感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白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对着Silver看了半晌,才终于确认了般,伸出右手,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动,“主……人……”
Silver握住他冰凉的手,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说,“别怕。”
“我不怕的……主人来了,我就不怕了,”他说,“但是……他们把主人的东西……弄乱了,弄脏了……对不起……”
这只笨蛋小狗,事到如今竟然还在说这个。
“还有白也脏了,”白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谁说你脏了?”Silver脱下外套将他裹起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抱进浴室。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主人不用为我做这些……”白从Silver的怀中挣脱出来,难堪地掩住自己身上的痕迹,但那完全是欲盖弥彰,那些痕迹鲜明地刺进Silver的眼睛。
Silver皱眉,“乖乖躺好,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白垂下头,最终妥协,在浴缸里躺好。
Silver用蘸着温水的湿毛巾慢慢擦掉白身上的所有污渍。擦到下身时,白的身体一阵颤抖。
Silver将毛巾拿起,看见上面的斑斑血迹,它们逐渐晕开,变成粉红色。他闭了闭眼,换了块新毛巾,继续替白擦洗。
小狗一直紧紧捏着他的袖口,不肯松。
“告诉我,是谁做的?”
“他们都戴着口罩……我不认识。他们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一直在房间里乱翻,我想给酒店前台打电话,然后他们就……”
找东西,他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来找?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蓝光,那是小狗满怀期待叼来的宝石,但那不是已经被他给扔了么?
他回想起将军在老宅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有这几天对他的折磨……将军当然在怀疑他,显而易见的事。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大概是早上九点多来的,走的时候应该不到下午一点。”
“一点……现在都快五点了,为什么不联系我?”
小狗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面对白的沉默,Silver忍不住有些咄咄逼人,“作为我的宠物,你的一切都为我所有,出了这种事,你又凭什么一个人面对?如果不是我正巧回来了,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良久,白才轻声说道:“主人说过的,如果不是生病这种事,就不要打扰您。”
“你现在这样又和生病有什么区别!”
Silver被自己的吼声吓了一跳。他好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了,作为主人,他本该好好安抚受伤小狗的情绪,然而现在,他只是在为他自己的无能而乱发火。
白仰起头,眼圈通红,“因为我不想让主人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害怕。”
“我怕主人不要我。”
Silver哑然,“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要你,这又不是你的错。”
“真的么?”白黯然的眼睛中燃起一点光亮,“主人不怪我么?”
Silver看着白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如果你是因为我才会遭遇这种事的呢?
关于这件事,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如果对方只是为了找“王子之眼”,难道不应该偷偷摸摸进来找么?摆出这么大的架势,甚至把他的人都……对方的用意很明显,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除了将军,又还有谁敢这样;如果真是将军,那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粉饰太平。
傻乎乎的小狗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殊不知他只是个被卷进来的可怜虫。
“你知道他们是想找什么东西么?”
小狗沉默两秒,忽然郑重其事地伸出一直攥着的右手。他张开手掌,掌心朝上,“王子之眼”就躺在他的手掌正中央。
看得出他这样攥了很久,连手心的皮肤都被坚硬的钻石切面硌得发红。
冰冷的蓝色,澄澈的蓝色,永恒的蓝色。
像是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连呼吸都被夺走。
那晚,他将冰川之心扔出去以后,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将它捡回来的?即使是遭遇这样的事,也丝毫不肯松手。
“主人喜欢什么东西,小狗就帮他叼回来,这是小狗的职责。”白当时的话语还犹在耳畔。所以,这只笨蛋小狗,还以为是那种飞盘游戏么?主人把飞盘扔出去,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捡回来,再汪汪两声邀功。
“凭什么?你凭什么?那不过就是颗钻石而已,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有意义吗?”
“有的,”他说,“只要主人喜欢,那就是有意义的。”
Silver想说,什么狗屁钻石,它再好看也只是一块破石头而已,我一点都不喜欢。
但是望向小狗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
Silver后来去查过,果然酒店人员都咬死对此一概不知,且相关的监控都被销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再查下去,鱼死网破,于是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他无法接受再把白单独一个人放在伊丽西姆大酒店,不把他放在身边,他一刻也不会安心的。于是,他决定无视任何人的反对,将白带回莱茵家的偏宅,并召集了专门的医生为他治疗。
白的状态渐渐地好了起来,会像以前一样甜甜地对着他笑,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他的脖子。
“Silver先生,我得说句实话,您这样的行为可不好。”大约是Silver的行为太不像话,连莱茵家的女仆长卡茜都忍不住了。卡茜在莱茵家待了三十几年了,是莱茵家资历最老的女仆,大家都很尊敬她。
Silver接过卡茜手中的咖啡,淡淡道:“什么行为?”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罢了,我就直说吧。您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甚至偶尔带回来一两个也无所谓,可您若是打算让他长期住在这儿,那就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
卡茜道:“有损莱茵家的声誉……当然,还有您自己的。”
Silver面色不改,“声誉,那也得有人谈论才行。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会有人知道。”
“即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又怎么能完全信任呢?更何况,这次的大选无比重要,在这个关头,瓦格纳将军当然不希望出什么乱子。”
Silver淡淡一笑,“这才是重点吧?只是父亲容不下我把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带在身边罢了。”
卡茜叹了口气,“将军也是为了您好。”
Silver不置可否,沉默几秒,突然问:“卡茜,你觉得白怎么样?”
“平心而论,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虽然经历了那种可怜的事,但也并没有胡闹。昨天他还来问我曲奇是怎么做的,说想烤给你吃。以他那种出身来说,这些品质未免太难得了些。”
Silver双眸微眯,“所以,你果然也觉得他有问题。”
“我只是个女仆,这种事,当然没法帮您判断。不过,我说我喜欢那孩子,这可不是假话。”
“明白了,我自有判断,”Silver将咖啡杯放回杯托,“这咖啡你拿走吧,我不想喝了。”
“这咖啡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偶尔不想喝这么苦的东西。”
卡茜微笑着接过杯托,“好,下次我会放一点儿牛奶和糖的。如果您没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的话,那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之前将军说雷蒙德要回来了,他现在在哪?”
雷蒙德是将军的长子,但自从成年之后,却长期生活在外,很少回帝都。
“这……不瞒您说,他一回来就出去鬼混了,到现在连将军那儿也没去过,将军应该挺生气的。”
Silver讽刺一笑。一个亲生儿子,一个养子,两个都在外面和男人鬼混。将军他管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还管不了他这个养子吗?
“他现在住在哪儿,又和将军那个私生子住在一块儿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猜大概率是的。”
Silver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他处理完晚间工作,洗完澡,刚准备躺下,就有一个人敲响了他房间的门。白的怀里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枕头,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为单薄。
“主人……”他的眼神黏黏糊糊地望着Silver,“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不可以?”
“我说过,我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睡,也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你忘了么?”
白抱着枕头,片刻后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害怕。”
Silver看着白,终究是轻叹了口气,将电脑关上,文件合上,走到床边对着白招手,“过来。”
小狗的眼睛瞬间一亮,欣喜万分地蹦了过来。
白掀开被子躺下,小心地朝Silver的方向贴过去。他又闻到了Silver身上的味道,他已经逐渐习惯这种味道了,很难形容,但是很好闻,有点类似于在暴雨后的街角,拾起一株折颈的鸢尾花。在他心里这种味道就是主人的象征。
白刚靠近,便被一只手按住了额头。
“别贴太近。”Silver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我身上还有点凉。”
“我不怕冷。”白小声嘟囔。他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但余光却不时偷偷瞄向身边的人。
过了片刻,他终于没忍住,悄悄地把脚碰了碰Silver的小腿。没有回应。他又试探性地把脑袋往对方肩窝蹭了蹭,像一只企图找窝的小狗。
Silver真的很不习惯被别人贴着睡,尤其白的身上还热烘烘的,简直像裹了块电热毯,而且白的头发蹭得他脖子很痒。
Silver终于开口了:“白。”
“嗯?”他立刻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却很乖巧。
“别闹,安分一点。”
“我没有闹……”撒娇般的,黏糊糊的语气。他好像在Silver身边找到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不乱动了。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声就变得又轻又软,似乎真的睡着了。
Silver却睁着眼,侧头看他。睡梦中的白,神情反而不像白天那样平静乖巧,他蹙着眉,睫毛轻轻颤着,隐隐流露出不安迷茫的神色。
他是真的在害怕么,那样的事。
也对,正常人都会怕的吧,都会觉得耻辱,都会觉得痛苦,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即使是个男妓,也是个正常人啊。
小狗温热的身躯紧紧贴着他。
Silver这个时候才有种捡了个大麻烦的实感。不明不白的身份,可疑的行迹,以及不加掩饰的炙烈和依赖。在他们保持着一根狗绳的距离的时候,他还能把他当一个所有物来看,可是现在,他能感受到白的体温、呼吸、心跳,感受到他的欣喜和不安,这一切都是直白热烈的,以至于他不得不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有血有肉、会蹦会跳的活物。
这样的关系对于他来说过于近了,让他觉得不适、觉得被冒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其他活物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了。
但是现在……
Silver伸出手,替他把被角掖好,指尖在白的发间停留了片刻,然后抽回手,重新闭上眼。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心想,我很好奇他会给我叼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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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