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座座建筑,苏灯在一处紧闭的黑色殿门前驻足,其旁放着两个巨大的袒露獠牙的狐狸石像,本来是常用来指代魅惑一词的动物,在守秋山却是绝对的凶兽,是指杀伐,也是守秋称霸江湖的野心。
“主上。”守门的弟子见他来,忙打开殿门躬身请他进入,苏灯颔首,便带着霍连一起进去,外面安安静静,里面却很热闹,青石板路上绑了一个又一个青衣人,起码得有百八十人,看衣服制式,是寒水山庄的人。
杨长老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看他来便从内殿出来迎接,苏灯的目光落到被押在地上的人,一个一个,目露凶光,恨不得用眼神剐了苏灯。
一个年纪稍大的恶狠狠出声:“你们守秋敢和我们寒水山庄作对,便等着我们庄主派人来攻打!必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此话一落,被绑缚在地的人们像被鼓舞了一般,顿时一齐看向苏灯。
而苏灯只是淡淡笑了,霍连从殿内给他搬了椅子,于是苏灯翘足而坐,在寒水山庄的包围中悠然自得地打量着这一个个人。杨长老道:“他们袭击了守秋设立在砚州的据点,我带人前去支援的时候已死伤不少兄弟,将他们擒获之后便带上了守秋山,等您发落。”
“死伤多少人?”苏灯问。“死一百余人,伤者众多,砚州那处据点暂时无法复原了。”
“寒水山庄怎么说?”“他们叫守秋放人,愿意赔钱。”“钱?”苏灯轻蔑一笑,“那守秋山的弟子是何态度。”说这话的时候,苏灯看向的是霍连,他职位低和普通弟子走得近,霍连低头认真答:“兄弟们听说寒水山庄不讲规矩突然袭击,杀了这么多人,应该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苏灯交叉双手,在思忖这个词,杨长老道:“确实应该血债血偿,但是这么大的决定,是不是应该等他回来再请示。”这个他指的是人,自然是在说段云沉。
“你们敢动手,就是在挑起一场江湖大战!”那青衣人慌张道,苏灯垂眸吩咐霍连一剑砍断那说话的人手臂,手起剑落,手臂落地,痛得那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惨叫,这场面吓得一时众人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远处养在刑律堂的狐狸闻见了血腥味,欢快地跑过来叼走了手臂,几只狐狸分食之。
杨长老有些心惊,苏灯平日里是最和气的,向来遇到门派争斗的事情都讲究徐徐图之,看来这次寒水山庄的突然袭击确实惹怒了他。苏灯站起身来,没有再理会这一堆人,吩咐道:“霍连,叫另外两位长老前来碧海殿议事。”
碧海殿主位空置,苏灯坐在一旁,将脸上的面具拿下,又露出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他开门见山:“我要攻打寒水山庄。”杨长老第一个反对:“主上未归,无人带领,不可轻举妄动。”
苏灯平静道:“这么些小事不必麻烦他,我亲自带领。”“小事?”杨长老瞠目结舌,“这可是向天下第一门派发起进攻,哪里是小事?”
刚被降职的唐长老因为情报阁事务繁忙又被苏灯提拔回了原位,此时他对苏灯是半分异议都未敢有,“主上刚收了兵器城的人,守秋实力倍增,寒水山庄这次袭击是蓄意报复,在给守秋下马威,苏公子的提议我赞成,况且守秋韬光养晦多年,是该出鞘叫江湖人看看虚实了。”
锻造部的宋长老只痴迷于锻造,听出了要开战的意思,便道:“兵器,护甲,车马,一应俱全,随时听候苏公子调遣。”“好。”苏灯微微一笑,“三日后率集各部人马,前往砚州。”
“苏灯!”杨长老蹭地一声站起,“切莫意气用事,该禀告主上再行做决定,这是主上的守秋,不是你的。”苏灯抬眸看他,而后古井无波道:“我说了,这么点小事不用麻烦他,你应该明白守秋死了一百多号人,底下的弟子早已蠢蠢欲动,恨不能为同僚报仇,这是桩惨案,也是个机会,若是此时忍气吞声,还怎么称霸江湖。”
“守秋要做的便是让江湖人对守秋的人动手之前都给我仔细掂量一下后果。”
“至于主上的态度。”苏灯毫不在乎道,“难道他没告诉过你们,他不在的时候守秋上下全由我做主?”
往日段云沉就坐在主位上,吩咐他们几人:“守秋,见苏灯如见我,他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
杨长老无法,只能坐下,苏灯命令已下,挥手叫众人离开。
三日后,守秋山下集结了守秋的弟子,整装待发,三位长老留守在山上,苏灯戴着面具坐在马上,朝他们点头告别,霍连近前把一柄尾端嵌入白玉,通体细长的剑递到苏灯手上,那是苏灯的剑,剑名安忍。
“杨长老去栖迟村了。”霍连道,苏灯点点头,轻笑一声,“不必管他,前几日俘获的那些寒水山庄的人,问他们若是投诚便安排到山下做苦力,若是冥顽不灵就杀了喂狐狸,记住,以守秋之主的名义问。”
霍连应道:“是。”“等等,”苏灯叫住他,把一封信和一块上面纂刻着苍鹰的令牌交给了他,“去一趟京城,把这些交给丞相家的人,不要告诉他们你是守秋的人,快去快回。”
砚州
寒水山庄,清风过竹林,静谧安详。
凌和翰在竹林静坐,下属慌慌张张来报:“庄主,庄主,守秋打过来了,不日就要赶过来。”凌殊翰一直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就为了前几天杀的那几百号人?就要打过来?”
凌殊翰的本意只是试探一下守秋的底线在哪里,便派人突袭了那处据点,没想到这守秋之主如此沉不住气,还没开始谈条件就要杀过来了。下属吞了口唾沫,请示凌殊翰的决策,凌殊翰满不在乎道:“罢了,这么久了,江湖人也想看看我们和这守秋孰强孰弱,吩咐下去,全员迎敌,杀守秋之主者赏千金。”
他继续静坐竹林品茶。
三天后,下属负伤闯入竹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庄主....守秋杀到砚州城下了,守秋之主大败山庄弟子,不少人已然投降。”凌殊翰品茶的手顿了一顿,而后镇定道:“吩咐砚州县令,叫他以砚州百姓危急的名义请朝廷派兵镇压这江湖草莽。”
又过了三天,下属浑身是血赶到竹林:“砚州县令说未上报到朝廷便被人拦下了,来人位高权重,说只是江湖恩怨,朝廷不会插手。”凌殊翰的手一抖,杯子掉落在地,他眉心紧蹙,问道:“谁拦住了那封奏折?”
“程家的官员,具体并不知道是谁。”
“程家!?”凌殊翰蹭地站起,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这守秋果然是和前朝勾结着...”“庄主!”下属急忙请示,“该如何应对当下困境?”凌殊翰心思全然被这背后的程家吸引,无心管这些江湖恩怨,便敷衍道:“他不是想要天下第一的名声,给他就是了,吩咐下面的人投降赔罪,赔些银两,对了,咱们的生意没受什么影响吧。”
下属哽住,他还以为庄主要破釜沉舟,现在看来他是根本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生意倒是,安然无恙,最近的收成也不错。”
听后,凌殊翰笑了笑道:“那便足够了,投降吧,把这小儿才想要的虚名送给他。”
寒水山庄山门之前。
苏灯翻身下马,挽了个剑花甩去剑上的鲜血,将安忍剑收回剑鞘之中,寒水山庄的话事人单膝跪地呈上认罪书,恭恭敬敬道:“寒水山庄有眼无珠冒犯了守秋之主,愿意赔偿守秋五万两白银,请守秋之主高抬贵手放过寒水山庄一干人等性命。”
苏灯接过之后,匆匆看了两眼,便将认罪书丢在一边,他示意眼前的人起身,笑道:“贵庄主确实是识时务,这么快就认输了。”眼前的人尴尬笑笑,颔首低眉,不可谓不恭敬,“罢了,既然寒水山庄都赔罪了,我守秋也不做咄咄逼人的事,走吧,回守秋山。”
弟子笑逐颜开前来搬走了一箱箱白银,寒水山庄的人眼睁睁看着这守秋的人扬长而去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恨恨地看着苏灯骑上马,大摇大摆离开。
打赢了这场仗,守秋山一片欢腾。
庆功宴开到深夜,山上山下弟子酣畅淋漓地饮酒作乐,深陷于为同僚报仇的爽快,苏灯在寒水山庄丢掉认罪书的那一幕在众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士气大涨,传到江湖更是让人心振奋,不少人闻风前来加入守秋,相信不久后,这天下第一的门派便会从寒水山庄变成守秋。
而苏灯并未参加这场庆功宴,他静静坐在碧海殿的主位一侧,看着手上的信件,和段云沉那大开大合的笔法不同,眼前这封信的笔画苍劲有力,透出几分儒雅气质,这是早在那一百来号弟子被杀之前就送到他手上的信件,上面只有一句话:不用再收敛锋芒,尽快称霸江湖,收拢人心,让守秋成为人心之所向。
他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以报仇之名发起进攻,再堂而皇之在众人面前给了寒水山庄难堪,这样一出戏码自然让守秋众人和江湖人看得热血沸腾。
只是,深究其中原因,守秋能赢的关键并不是上下一心为兄弟同僚报仇,而是苏灯交给程家的那一枚令牌,有了那一枚令牌,守秋才能顺利壮大,才能在江湖呼风唤雨,才能想换掉绛洲的县令便换掉了,才能想做这天下第一的门派便往上踏了一步就做到了。
他牵唇冷笑了笑,所谓江湖,也不过是权贵的后花园,幸好,这样的摧枯拉朽之力,是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