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负韶华 第1章 第 1 章

七月初，已经入夏一段时间了，平城天气更加燥热难当，每日只有早晚才能稍稍喘口气。

这一日傍晚又有不同，云层积压翻滚，还不到六点天空就暗沉下来，阴森森地像是提前进入了黑夜，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散发不出去的燥热混合着浓厚的湿气，让人更加喘不上气。

喻施晃荡进便利超市，推了一个小推车在货架之间随意地逛着。

这家超市在附近很有名，不仅仅是因为它经常会有一些吸引年轻人的时髦新奇小玩意儿，还因为它那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超市不远处就是全市重点高中二中，高考又是孩子们人生的第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所以超市的名字起得很浪漫，叫“不负韶华”。

字体是行书写就，自带潇洒风流意味，字义里原本暗含的激励也被渲染上了星点放纵。

可是最近不知道是时间久了电线老化还是怎么地，当晚上所有字的背后灯光亮起时，偏偏那第一个“不”字最上面那一横就是不听话，背后的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于是，超市的名字就在“不负韶华”和“小负韶华”之间反复横跳，具体谁的时间长些，全凭那一横背后灯光的心情。

而这一横之差整个意思差得就有些远了，像是放纵出了不羁与青春的自由，也莫名更吸引人。

每次喻施晚上来的时候都会在门口看上一小会儿，然后才乐呵呵地走进去。

此时“小负韶华”超市里人不多，有几个高一高二刚刚补完课放学的学生，聚在一起欢快地挑选着超市新进的小玩偶，玩偶的样子奇奇怪怪龇牙咧嘴，虽然不是那种粉粉嫩嫩可可爱爱的风格，反倒更受当下年轻人的喜爱。

喻施很喜欢逛超市，实体店看得见摸得着的产品和网页上那些缩小了的小图片差距还是很大的，也更吸引人。

喻施推着推车东看一眼西看一眼，手中那一长页购物清单早就被她团成球扔进了垃圾桶，只是凭感觉漫无目的闲逛。

有时候看到一些新包装或新产品，她就会站在跟前细细观察，在心中品头论足一番，感叹现在品牌为了吸引顾客的眼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有的确实好看，有的又真的打破常规，比如她现在面前货架上的矿泉水，一瓶水都能跟豪车挂钩，也是十分有趣。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些产品设计师确实成功了，因为好奇，喻施总是会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放进推车中，比如那瓶艳丽柠檬黄色的兰博基尼矿泉水。

瞎逛了一会儿，得益于超市里的充足冷气，喻施终于燥热稍减，五感也终于变得清晰，她才听到隔壁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声，也跟着转头看了出去。

那个方向是一整面墙的玻璃窗，为了更好地展示超市内的影像，同时也将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玻璃窗又被黑色窗框切分成了三份，像是电影的切片镜头，每一个景框之中日常演绎着窗外的风景，或者每个时刻都在发生的社会生活故事，最后又合并成一个宏大的叙述场景。

此时，正中间的景框里安静站着一个人。

他侧对着她，一身黑衣加黑色运动鞋，身高很高身材修长，比匆匆路过的行人高一头不止，并且头小肩宽腰细腿长，比例绝佳。

他站在那里自成一片风景，成了景框中的绝对主角。

喻施挑起一侧眉尾，推车向着玻璃窗推近了一些，胳膊撑在推车扶手上，好整以暇地观察欣赏。

只可惜……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身旁传来赞叹声。

“他是谁啊？怎么那么好看！”

“是啊是啊，你看那鼻梁，太顶了！”

“不过头发太长了，都挡住眼睛了，不会眼睛不好看吧……”

“怎么能呢？其他地方这么好看，眼睛怎么可能差得了呢！”

“是啊！是啊！”

喻施微偏头，双眼舍不得眼前的风景，只用眼角余光瞥向一旁，两个穿着初中校服背着书包像是刚刚放学的小姑娘正两脸红晕地小声嘀咕着。

喻施微哂，好看的人就是自带聚光灯，随时随地吸引爱美之人的目光。

喻施把推车又向前推了几步，更加靠近玻璃窗，也更靠近那窗外人几分。

他侧对着她们。

他的头发确实有点长，侧面几乎挡住了半个耳朵，尤其是额前发，垂到眼睛处，几乎要挡住双眼。在这样的光线下，那双眼完全沉在了阴影之中。

眼睛看不大见，却更显得鼻梁挺拔，刀削一般干净利落，线条落到嘴唇稍稍变得几分柔和，转而又变得锋锐，快速收紧到下巴再收回到下颌。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长发的原因，原本就若隐若现的锋锐气质被大幅削减，使他整体显得几分乖巧，几分听话，像是学校里那种没有任何脾气、什么都只会跟着老师做的乖乖学长。

而那种异样的矛盾感也很快就被这样的气质掩盖下去，悄无声息地被忽略掉了。

喻施也不能幸免，与她那几个哥哥相比，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应该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乖宝宝。

这么一个乖宝宝，长得又这么好看，她怎么可能没印象呢？！

喻施心觉奇怪。

在喻施的记忆里，得益于她自家独特的家庭结构和生活方式，她至少知道附近上下五年内所有漂亮学长学弟的模样，甚至有的还打过交道，但是这里面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难道是过来旅游的游客？

喻施打量着远处那人。

他这么高，骨架轮廓基本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他没背书包，身上干干净净没带任何东西，在这种一看就马上要下雨的天气里连把伞都不带，只是双手插兜，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起来更不像一个寻常的普通游客。

那他是什么人呢？

喻施更感兴趣了，兴致勃勃又向前挪了几步，可惜那人站在街边，这几步基本没什么用，依旧只能远观，看不清更多细节。

喻施撇嘴，正自遗憾，偶然间发现自己竟出现在景框之中。

原来她靠得近了，外面黑得彻底，所以她被镜面反射也留影在了玻璃上，正好在最右侧的景框里，戏剧化地出现在了那人的对面。

好似二人在面对面对话一样！

虽然一个身影小一个身影大，一个身影模糊看不清表情一个又清清楚楚地抿唇笑着，但是这样的情景还是有趣极了。

喻施的大脑不受控制地瞬间脑补出一部至少二十万字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令人难过痛苦心碎的虐心虐身言情小说。

当然，男女主角是镜中隔着黑色窗框相望的二人。

正自己脑补着，对面那人突然动了一下，喻施下意识一颤，心虚地抬手迅速从身旁货架上拿下一个东西凑到眼前佯装查看，视线移回待看清手里拿着的东西，喻施愣住，片刻后，她把东西又轻轻放回货架，调整呼吸深吸气才又看向那个人。

而他根本就没有在看她的方向，而是微微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视线朝向更远处。

喻施看着他，自己解释给自己听：看，距离这么远还隔着玻璃，他怎么可能会发现有人在观察他！还有，长成这样估计也跟她的哥哥们一样，常年接受注目礼早就对别人的视线免疫，更何况超市里有这么多人在看他，他怎么可能会单单发现她呢！

所以，她刚刚的掩饰行为是有多么的多此一举！

不过，喻施赞叹，美人就是美人，后脑勺也这么圆润饱满！

喻施更加放松，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此时敏感细胞异常活跃，她觉得他那动作好似有不易察觉的卡顿，甚至像是有几分僵硬。

鬼使神差地，喻施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人流熙攘，几乎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他们都知道大雨要来了，都在焦急地往家里赶。

他看的方向，有好多行人匆匆穿过，喻施看向更远处，在一个巷子口好像有两个人影站着不动，但是太远了，光线很暗，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偶然，他们又恰好站在路灯的暗处，让人更分辨不清，是男是女，还是一男一女。

喻施觉着，他就是在看这两个人。

而且，根据狗血剧情的经验，即便看不清，那也应该是一男一女。

哦不对，现在也有可能是两个男生？

呃……，难道也可能是两个女生？？

喻施把自己逗笑了。

轰隆隆——

轰鸣声突然响起，传进室内更显得憋闷。

叮叮咚咚，《好日子》的前奏也跟着响起，喻施低头慢吞吞从袋子里翻出手机。

再抬头时，远处的两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喻施又将视线移到近处，那人还在，但是好像向前走了一步，或者几步。

因此，他错格进入了她的景框之中。

也因此，与她离得更近了。

甚至有些太近了！

喻施一愣，耳中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小施施，你还在超市闲逛呢？你猜猜刚谁打电话过来了？”

喻施微仰着头，脑袋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下，又不自然地把帽檐向下压了压，没吭声。

手机里的声音更猖狂了：“不吱声？不吱声我也知道你害怕了，对，没错，不用猜就知道是析哥，析哥关心你，说是一会儿要直接打给你，你赶紧想好怎么解释吧！”

喻施：“……”

喻施脚步一挪，又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还有，我知道你肯定把那购物清单又扔了是吧？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干，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已经网上下完了单，不用你买了！还有，你赶紧回来，你看天都黑成什么样了，这雨肯定小不了，带伞了吗……”

话音未落，雨点忽然开始砸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一点一大片地碎裂，又顺着玻璃流淌下来。

只片刻，玻璃上就糊成一片，只剩灯光璀璨成光斑。

窗外的人影全部碎裂，只剩窗内的人影。

孤零零的。

喻施轻轻“嗯”了一声挂掉手机中的碎碎念。

喻施收回视线，想了想，推着车把刚刚拿的几样东西又一一放回货架，最后只拿着那瓶艳丽柠檬黄色兰博基尼矿泉水走向付款台。

PS：《在人间》：王建房和张韶涵都翻唱过，歌词均做过修改，英文原版是Chris Medina的《What Are Words》。

开新文啦，加油[加油][撒花][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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