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秋，心事路长 第6章 暮色中的小馆晚餐

青川的夏夜来得缠绵。路林站在衣柜前，对着几件常穿的衣服犹豫了许久。最终，她选了一条浅米色的棉麻连衣裙，配上一双简单的白色凉鞋。镜子里的自己，少了几分工作日的拘谨，多了些柔和的气息，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沈屿的消息准时发来：“我在你小区门口了，方便出来吗？”

路林深吸一口气，回复“马上”，抓起随身的帆布包出了门。小区门口，沈屿倚着一辆白色的轿车旁，换了件藏青色的薄款衬衫，袖口依旧挽着，手腕上戴着一块简洁的手表。看到路林走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迎上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准备好了？”

“嗯。”路林坐进车里，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车载香薰的木质香气，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知道一家不错的本地菜馆，味道很正宗，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沈屿发动车子，语气随意地问道。

“我不挑食的。”路林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车子在县城里开了十几分钟，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巷子里灯火朦胧，一家挂着“老地方”木牌的小馆映入眼帘。门口支着几张矮桌，有食客摇着蒲扇喝酒聊天，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我刚来青川时，听当地人推荐过。”沈屿领着路林走进店内，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看到沈屿，笑着打招呼：“小伙子又来了？今天带女朋友来啦？”

路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正要开口解释，沈屿却只是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只说：“老板娘，还是老位置，再来几个你拿手的菜。”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林一眼，笑着应下：“好嘞！马上就来！”

被老板娘这么一调侃，路林更紧张了，低头看着桌上的竹制筷筒，手指抠着边缘的纹路。

“别介意，老板娘性格就这样。”沈屿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大麦茶，“先喝点茶，这家的霉干菜烧肉和清蒸鱼特别好吃，一会儿你尝尝。”

他的体贴像温水一样，慢慢熨平了路林心里的褶皱。她抬起头，对上沈屿温和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菜很快就上来了。霉干菜烧肉肥而不腻，带着独特的咸香；清蒸鱼肉质鲜嫩，浇上本地的豆瓣酱，味道恰到好处。路林确实饿了，加上菜的味道不错，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拘谨。

沈屿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着路林吃，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或者帮她盛汤。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让路林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流。

“你好像很了解青川的吃的。”路林小口喝着汤，忍不住说道。

“来之前做过一些功课，”沈屿笑了笑，“而且，好吃的东西，总能让人更快地了解一个地方。”他顿了顿，看着路林，“你呢？来青川三年，最喜欢这里的什么？”

这个问题让路林愣了一下。她来青川三年，抱怨过这里的闭塞、潮湿，抱怨过工作的琐碎、人情的复杂，却很少认真想过自己“喜欢”这里什么。她想了想，说：“大概是……这里的安静吧。不像大城市那么喧嚣，生活节奏也慢一些。”

“嗯，”沈屿点点头，“我也喜欢这里的安静。”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中的青川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有时候，慢下来，才能看清很多东西。”

他的话里似乎藏着别的意思，路林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吃着菜。

席间，沈屿聊起了他大学时的趣事，说自己曾经为了完成一个田野调查，在一个偏远山村待了三个月，每天跟着老乡下地干活，晒得像块黑炭。路林被他讲的故事逗笑了，想象着那个晒得黝黑的年轻沈屿，觉得格外生动。

“你呢？”沈屿放下筷子，看着路林，“大学时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路林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她想起了大学时的学长，想起了那些一起泡图书馆、逛操场的日子。那些回忆曾经是甜蜜的，如今却只剩下淡淡的伤感。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活。”

沈屿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了个话题：“对了，你上次说的那家卖米粉的小店，具体在哪里？我一直想去尝尝。”

路林知道他是在刻意避开敏感的话题，心里有些感激。她详细地告诉了他地址和营业时间，两人又聊起了青川的各种小吃，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走出“老地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着两人长长的影子。

“我送你回去吧。”沈屿说道。

“不用了，”路林摇摇头，“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沈屿没有坚持，只是说：“那我陪你走到小区门口。”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谁都没有说话。晚风吹过，带着路边栀子花的香气，还有远处传来的隐约的麻将声。这种平淡的市井气息，让路林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快到小区门口时，路林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的晚餐，很好吃。”

“不客气。”沈屿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路林，我知道你可能……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着距离。”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更了解你一点。”

路林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一丝轻浮，只有满满的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夏虫的鸣叫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儿，路林才低下头，轻声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沈屿没有再逼问，只是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递给她：“这个给你。”

路林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清秀的字：“愿你今夜有好梦。”

看着那行字，路林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点酸涩。她抬起头，想对沈屿说声谢谢，却发现他已经转身，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沈屿！”路林忍不住叫住他。

沈屿回过头，路灯的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路林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谢谢你……还有，路上小心。”

沈屿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好。”

看着沈屿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路林才转身走进小区。手里的牛皮纸包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她回到家，把巧克力放在床头柜上，看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今晚的晚餐，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沈屿的温柔、体贴，还有他最后那句真诚的话，都让路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摇。她想起自己的两段情伤，想起那些小心翼翼构筑起来的心防，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或许，真的可以……试着打开一点缝隙吗？

路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心里第一次对“可能性”这个词，有了一丝微弱的期待。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青川的夜静谧而深沉，而路林知道，自己平静的内心，已经因为那个叫沈屿的男人，悄然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