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套下裹着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两只手死死护着胸前,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样,下巴长出了青黑的胡茬,黑眼圈快掉到嘴上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右膝盖处的裤子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面隐约还能看见陷进皮肉的沙子。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季舒面前,掏出怀里三个牛皮纸袋。
“这里是十万,拿着。”他把钱放进季舒手里,上面还带着黎遇胸膛的体温。
一股剧烈的情绪击中了她:感动、担心、心疼。季舒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出涌。
李蕊见状,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你们聊,我去缴费。”然后识趣的退出了病房。
关门声轻轻响起,季舒搂着黎遇的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你去哪了,你哪来的钱,身上的伤怎么弄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她轻轻捶打黎遇的胸膛。
黎遇双手举着,没有回抱。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别抱我,太脏。”
季舒才不管,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腰腹,嗅着他身上的烟味和长途跋涉的汗味,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两人不知道抱了多久,季舒猛然想到什么突然松开他站起来,看着他膝盖的擦伤和脸上那些数不清的伤口,眉头紧锁,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现在不是时候,要先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为黎遇处理伤口的是个较为年轻的护士,她皱着眉为黎遇处理膝盖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用镊子一点点把石子夹出来,然后消毒,包扎。
没忍住偷偷抬头看他一眼,眼前这个男人,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还是帅气的让人移不开眼。
黎遇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懒懒扫了一眼,没说话,小护士立即红着脸低下了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
坐在她旁边的季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不爽……
那张脸就知道招蜂引蝶,她出去了一下,然后煞有其事的对着那个护士说:“你们领导好像在叫你!”
没等小护士反应过来,她迅速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工牌:“你叫刘雨晴是吧。”
护士惊慌的抬起头,以为自己又犯什么错误挨训了,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黎遇,带着歉意的说:“抱歉先生,我一会再回来给您处理。”
黎遇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关门声响起,小护士认命地离开了。
现在诊室里已经只剩下季舒和黎遇。
黎遇似笑非笑的盯着季舒,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笑的欠揍:“吃醋了?”
“滚。”季舒在他怀里挣扎着捶了他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了黎遇膝盖上的伤口,痛的他闷哼一声。
季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下子跳下来,看着黎遇身上的伤口吹了吹:“没事吧?”
黎遇嘴角微微上扬:“你给我处理就不疼了。”
“什么?”
“你不是吃醋吗,那只好麻烦季老板亲自替我处理伤口了。”他一脸理所当然。
季舒拿起棉签,故意说:“我下手没轻没重的,那你可得忍着点。”嘴角却微微上扬。
“没事,我皮糙肉厚,耐疼。”黎遇双手向后撑着床眼带笑意的看她。
而另一边的刘雨晴战战兢兢的在领导办公室门口,始终没有勇气敲开门,直到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站在门口一脸疑云的看着她:“雨晴?你不去工作在我办公室门口做什么?”
“啊?”刘雨晴挠挠脑袋:“不是您叫我来的嘛?刚才那位季小姐说您找我啊。”
“哪位季小姐?”老头皱眉问。
“就那个奶奶脑溢血的季小姐,她家那个小工特别帅的那个。”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那是让人家吃醋了。”
他拿出胸前的笔敲了下刘雨晴的脑袋:“叫你平时少犯点花痴,人家两个浓情蜜意的你看不出来?”
刘雨晴不死心,还是回了诊室,发现季舒正在为黎遇处理伤口,而黎遇,那个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男人此时正眼神柔和的看着季舒,她只好识趣的离开。
诊室内。
给黎遇处理伤口的季舒的眉头越皱越紧,指尖捏着蘸了碘伏的棉签,动作却愈发轻柔。她小心地拂过他膝盖上最深的那道伤口周围,忍不住轻轻吹气,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他的疼痛。
“你到底去哪了?”最后一块创可贴被仔细贴好,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没去哪。”黎遇别开视线,声音闷闷的。
“那你这一身伤怎么弄的?”季舒不依不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黎遇站起身,没直接回答,反而伸手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先出去,别占着诊室耽误人家工作。”
季舒只好被他半推着离开。经过护士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刘护士正站在那里,看见两人这般姿态,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却没逃过黎遇的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回到病房,李蕊已经走了,奶奶在病床上睡着,床头柜上的牛皮纸袋不见了,季舒心里一紧,刚要出去查病房的监控,李蕊来了信息:
[钱我给你锁在床头柜里的抽屉里了,钥匙在你的外套口袋里]
季舒心里一暖,手指快速敲下恢复:
[谢谢]
那边秒回:
[少他妈跟我矫情]
她笑着把手机装进了口袋,这就是李蕊,即使嘴上说着骂你的话,实际上永远做着为你好的事。
“和谁聊天呢?”低沉的声音突然贴着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像恶魔的私语。黎遇不知何时凑得极近,下巴几乎要搁在她肩窝,正看着她亮着的手机屏幕。
“我的天!”季舒吓得手一抖,手机险些滑落。她拍着胸口顺气,回头瞪他:
“你要吓死我啊!”
黎遇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季老板难道有了新欢?这么怕被看?”
季舒直接把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界面停留在和李蕊的对话上,语气带着几分故意揶揄:“怎么,黎同学现在连这种醋都吃了?不觉得咱俩这样有点太暧昧了吗?”
黎遇忽然低低地笑了声。他拿过她的手机,快速输入一串数字保存好联系人,再塞回她外套口袋。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季舒,”他看着她,眼神深沉,“你我之间,早就没什么界限了。”
这句话像一柄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的捅开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窗户纸。
季舒愣了半瞬,是啊,她和黎遇之间早就没什么界限了,那些拥吻的瞬间,守着她入睡的夜晚,还有他默不作声的守护。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转开话题,手指指向抽屉,“现在能说了吗?这些钱,到底从哪来的?”
黎遇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吐出一口气:
“把我妈生前留下的一个花瓶卖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重量,“我回了趟镜洲。身上的伤……骑摩托回来时,在山路上摔了一跤。”
季舒瞳孔微微扩大,果然,黎遇亲口承认他是镜洲人了,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黎遇为她卖了妈妈留下唯一的东西。
“什么?你妈留给你的花瓶。”她突然鼻尖一酸,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能卖这么多钱,是传家宝吧。”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烫,那个冷静杀人分尸的黎遇,竟然会为了她变卖妈妈留下的传家宝。
“不算什么顶好的东西,”他语气轻描淡写,试图拂去那份沉重,“就是外祖父那辈传下来的老物件,民间的东西,又不是宫里的宝贝。”
“那也不能……”她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就这么轻易卖了啊……”
黎遇忽然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用一种近乎玩笑的语气低声道:“我家的东西,季老板心疼什么?”
季舒把脸埋在他肩头,破涕为笑:“少贫。”
“季舒”,黎遇突然正色道:“我从来没觉得卖了他可惜,相反,如果是你的话,我很高兴它能帮到你,而且……”话还没说完,他抬眼看见老人已经醒了,正盯着两人。
季舒像被烫到一样,慌忙从黎遇怀里退开,脸颊绯红地走到床边,握住奶奶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奶奶,您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老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转了个来回,嘴角抿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终究没点破。“好多啦,”她声音还有些虚弱,“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没想到又回来了。”
“奶奶!”季舒嗔怪道,“不许您胡说!您得长命百岁,以后还得看着曾孙女呢!”
“好,好。”奶奶笑着附和,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我这次病倒,没少花钱吧?”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几度。季舒和黎遇飞快地对视一眼,黎遇极轻地摇了下头。
“没有,奶奶,您别瞎想。”季舒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语气尽可能轻松,“医保报销了不少,没花多少钱。”
她深知,若让老人知道真实数额,只怕要愧疚难安,反不利于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