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里,病床上的袁果果目光闪烁,医生提着电动刀锯缓缓靠近,她下意识得揉搓起手臂上刚冒出的鸡皮疙瘩,打了个激灵。
后脑勺倏地被一掌包住,脸牢牢埋到泛着薄荷味道的怀里,随着萧也胸腔起伏,她的耳畔擂鼓宣天。
“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手术,就拆个石膏,以后多注意,不要再扭伤脚踝了。” 医生边唠叨,边把刀锯摆好,坐回椅子,眼神戏谑地偷瞄抱在一起的两人。
握爪给了萧也一拳,袁果果飞快地从床上滑下,快步出医院,挥手想拦出租,还是被寸步紧追的萧也挡住。
“我送你回去。”
“医生说我好了,不劳驾。”
“你早饭没吃,先去吃个午饭,我再送你回去。”
“那我再说一遍,萧也,你的人生,我这次选择不参与。”
出租车“哔哔”响喇叭,绕开萧也,袁果果拉开车门,头刚伸进去,就又被扯了出来,肩部传来的酸疼点燃引线,她反身朝着萧也就要来通素质交流,后者立马扬手给她的红耳朵贴上手机。
“小姐姐,你好呀,我是GW的上单,渔哥,咱们昨天见过,一起吃个午饭吧。”那头的人喘着粗气,啪嗒啪嗒的,应该在下楼。
弯腰向司机道歉,袁果果接过手机,叉腰白了萧也一眼,他越来越无赖了。
“不了,渔哥,一来一回的耗时间,不能耽误你们训练。”
“不耽误,我就在你们后面。”纪超群提着袋东西从医院门口跑了出来,跑到她俩跟前,弓腰扶膝,上气不接下气,“走,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好吃的四川火锅,我请客。”
调好料回到隔间,纪超群发现袁果果面前多了个盛着白开水的碗,好奇问道:“小姐姐,你不吃辣吗?要不换个鸳鸯的。”
“不用,我只是吃得比较淡,涮一下就好了,还没介绍,我叫袁果果,你叫我果果就行。”袁果果有点懊恼,被偶像纪超群的光芒勾引,适才强硬立起来的城墙轰然塌了,无力托腮,瞥到桌面上的袋子,忧心出语,“渔哥,你的手伤又犯了?是因为昨天的比赛吗?”
纪超群摇头,低头专心组装筷子,轻松开口:“昨天虽然输得难看,倒不至于,定期检查而已,萧也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他说完便抬起头,目露关切。
当了三年GW的粉丝,选手的职业伤她都有所耳闻,萧也的颈椎和背部劳损严重,她一直都清楚。
“他今天来陪我拆石膏,没提看病的事,怎么?”她撕开湿巾,拇指尖沁入一丝凉意。
“也是定期检查,我出门前,他就出门了,我还以为他终于不嫌麻烦了呢,”想起昨晚四点起夜,一楼亮着的灯,纪超群又补了句,“果果,你别怪我多嘴,萧也他说话虽然不中听,但该是真喜欢你,昨天输了,输给曾经的老队友,他堵着口气,打了一晚上游戏没睡,刚开车的时候背就没靠过椅背,死挺着。”
瞟见萧也进来,纪超群止了话匣子,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涮肉。
夹了块肉放到袁果果的清水碗里,见她不再盯着自己,乖乖吃下去,萧也又惊又喜,闷头吃起火锅,咧开的嘴角溢出碗边。
当时初中正流行铁盘打菜的风潮,布局小巧精致。
许是怕她吃不饱,总有好心的小伙伴将自己的菜夹给她,袁果果每每拒绝,不厌其烦地向新一批的朋友普及“袁世凯筷上口水鲜”的尴尬事,保证她吃不饱还会再添,他们的照拂她一定记得。
拍着胸脯,侃侃而谈,笑盈满腮,鲜活的她如阳,被捧在中央,温暖挤进人潮,照耀到食堂角落独食的萧也。
大越野平稳停到沈家门口,后座的纪超群缩在一团打着呼噜,袁果果小心推门,萧也连忙下车,从后备箱提了两大包东西跟着她往里走。
掏出钥匙开门,她侧身试探他的意思,萧也只是将东西全扔给下楼看热闹的沈练,晃了晃手机,利落上车走了。
“别看了,车都没影了,快帮我提提,你们家萧也懂得怜香惜玉,怎么就不知道爱屋及乌呢?”分了一个较轻的给袁果果,沈练靠着沙发坐下,扒拉袋子,抱怨不停,“巧克力,巧克力,香蕉牛奶,怎么全是这两样,你那袋子该不会也是吧。”
绝望翻完另一个袋子,沈练仰躺在沙发上,神色凄楚:“有了媳妇,忘了媒人,你家萧也只顾上讨好你了。”收到来自袁果果的一记眼刀,才夹着尾巴上了楼。
包中手机震动,她望着那一片漆黑的头像,皱了眉头,点开消息,又舒展开来。
【零食不够再跟我说,还有什么喜欢的,记得告诉我】
【果果,我很开心】
中午的火锅太冲,到点午觉,袁果果破天荒地睡不着,打开Ps,新建画布,尺寸选了微信头像框的大小,聚精动笔。
等到画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捏了会肩颈,袁果果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发给了萧也,配文【我不想看到微信列表里黑漆漆】。
候了两分钟,收礼那人没回复。
午后的燥热浮起,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黏糊糊的,拉开冰箱,发现冰棍都被吃完,沈练正和周公下棋,只能她自己去小区超市买了。
顶着日头冲进超市,脚底的凉拖瞬间降温,强劲的冷气兜头兜脑地袭来,比起吹空调,她还是宁愿挨热,挑拣了一些巧克力味和牛奶味的冰淇淋,袁果果迈着大步往回赶。
“胖丁!胖丁你在哪?”模糊又熟悉的声音从左面传来,袁果果定睛一看,GW的辅助王喜乐,正蹲在一堆灌木丛前像在找什么东西,语气焦急。
粉丝情怀作怪,她靠近几步,也蹲下来观察,直到听清了王喜乐喊了什么,她惊呼出声:“胖丁不见了?”吓得王喜乐腿脚一软,屁股狠狠着地,捂着嚎叫。
“嫂子,你怎么在这?”看清来人,王喜乐赶忙把手从屁股上拿下来规矩放好,“渔哥早上忘记关门,胖丁偷偷溜出去,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它跟着也哥走了,也哥回来我们才知道它丢了,大伙现在都在外面找。”
“还有哪没找过?”
胖丁是两个月前萧也捡来的幼犬,初次在AD江子涛的摄像头里现身,它只有小小一点,毛发稀疏,嗷叫都有气无力,只一双大眼睛,像滚落的黑玛瑙,骨碌骨碌转个不停。
王喜乐指着一角:“我负责的,除了这,还有那头没去。”
那个方向有个小公园,袁果果以前去过,匆匆道别,她撒开脚就往那边跑,暗自祈祷,在36度以上的蒸笼里呆上几个小时,胖丁可一定要没事。
仔细搜索了一圈,连滑梯里都查看过,完全没有胖丁的踪影,她坐在秋千上晃荡着脚,有些泄气。
静谧的四周隐约响起微弱的呜咽,静心凝神,袁果果在角落的排水口找到了舌头外露、气息微弱的小博美,木木地趴着,一只脚卡在铁缝里。
慌忙地从塑料袋里拿出根半化的牛奶冰淇淋,掰下一点放到手心,送到它嘴边。
渴坏了的胖丁心急舔舐,每次没了,它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
喂了两三次,见胖丁缓过劲来,袁果果腾出手检查排水口,灼热的铸铁烫得她一缩手,赶紧拖起胖丁。
半跪在沙地上,袁果果矮下身子,轻轻握住它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往稍宽的一边挪动,许是弄疼了它,它又呜咽出声,细语安慰,尝试好几次,终于拔了出来。
刚想起身,膝盖酸软,她摇摇向前倒去,一双手及时从侧面伸出,将她和胖丁牢牢抱住。
玻璃里边的胖丁正在接受治疗,萧也买了根雪糕递给她,救狗之恩她是要领的,况且她买的那些都进了垃圾桶,袁果果欣然抬手,却被萧也握住手腕。
“你这手怎么弄的?”萧也紧盯她手背的红印,急急开口。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袁果果羞红了耳根,企图拨开狼爪,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无奈解释:“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烫到的,没事,不疼。”
萧也置若罔闻,拉着她找到护士,人病找兽医自然没法,又跑外头买了支止痛化瘀的软膏,不顾她反对,低首拧眉,如临大敌地涂抹她的伤处。
偏头望向窗内,袁果果喃喃道:“萧也,你不是不喜欢兽医院吗?”
初二新加的物理,让短于逻辑、长于文学的袁果果很是头疼,既然头疼,她便不去想它,平日作业都是抄得沈炼的。
谁料第一次随堂小测原形毕露,五个大题勉强答对一小问,气得物理老师直向班主任告状,班主任约谈她,想家访,可她现在住的是沈家,怎么能让沈爸沈妈操心,再三担保以后好好听课,才换来学习委员的小家访。
肩担重任的学习委员不好忽悠,放学路上袁果果忍痛割爱,将省了一天的香蕉牛奶塞到同行的萧也怀里,双手合十,求他放她一马,惨遭无视,牛奶也壮烈牺牲。
好不容易磨蹭到小区公园,前方有只小狗拖着留血的后腿爬行,吓坏了袁果果,她抱起小狗,眼泪汪汪地央着萧也先去趟兽医院。
仰头观望渐暗的天色,萧也攥着手心不语,踟蹰良久,还是答应了,就是只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任凭她怎么劝都不肯进去。
未免家人担心,袁果果借手机给沈妈报信,好心把手机传给萧也,却被他推开。
不一会沈爸沈妈都来了,还有皮丘的主人,脖子上没项圈,袁果果以为是流浪狗,依着毛色就皮丘皮丘的一路叫着,给它打气。
狗狗是三天前被狗贩子偷走的,带着一身伤逃回,被她俩碰到,沈爸按照她的描述想起小区的寻狗启示,小狗的主人感激地握住袁果果的手,又向萧也伸手,他侧身躲开。
辞去悬赏,外头只剩下沈爸沈妈、袁果果和萧也,垂头踩着灯光,她竖起耳朵偷听,奈何隔得太远,周围太嘈杂。
袁果果壮着胆子窥视,前一个路灯下,萧也站得笔直,大方得体地吐字交谈,唇红齿白,目若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