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天边的光 第15章 第十五章

林曼淡淡的开口:“媛媛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啊。我平时让你遵循的礼仪都不见了呢。”

温媛被吓的不知所措，只能苍白的开口“妈妈，对不起，我不敢忘的，我只是……”

“只是今天很开心，想要松懈放松一下，还正好被我看见了是吗？”林曼不紧不慢的接到。

温媛低下头，林曼又开口:

“你又犯错了，你姓温，你是我林曼的女儿，你应该自信自傲啊。”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是惊堂木，一锤一锤的敲打在温媛的心尖上。明明只是平常的陈述，语气不急不缓，可还是让温媛感到身体发冷，汗毛直立。

林曼抿了一口茶，也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给温媛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礼仪，四个小时，我稍后会联系礼仪老师。”

温媛顺从的回答:“好的妈妈。”随后端起礼仪步，优雅的走完了余下的路程。

她走到房间，缓缓推动房间门，知道门“碰——”的一声关闭严实。温媛仿佛浑身气力被抽干，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

她仰头，闭上眼睛闭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走到她的化妆桌前。从众多高奢精致的化妆品中拿出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粉色瓶子。

她把瓶塞拔掉，将流下的眼泪滴入瓶子。过了好一阵，才把瓶塞堵上，而后抽出一张湿巾，将干在脸上的泪痕拭去。

温媛从书包里轻拿出常悦的那张照片，盯着照片看了好久。她就这么坐在她那冰冷的席梦思大床上，坐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敲门声响起，她深吸几口气，调整下状态。

把门打开时，她又恢复了那个端庄的温媛。

敲门的是阿满“小姐，夫人说礼仪老师到了，喊您过去呢。”

温媛笑着回答“好的，谢谢你，我现在就过去。”

她抬脚，平稳地走向舞蹈室。

礼仪老师是个气质温婉的女子，长发整齐的绾起，用发簪固定住。她和林曼有一个共同的爱好——穿旗袍。

今天她穿了件米白色旗袍，绣刺为纹，珍珠为扣。

温媛推开门，她正好回首。

“雅雅老师，好久不见。”

贺雅洁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温媛面前。她拉住温媛的手，用手抚了下温媛额前的碎发。

“小媛，是有好久没见了。这次叫我来，是你妈妈她……”

温媛一直维持的微笑嘴角下压了些许，睫毛微颤，但并未作声。

贺雅洁心里明了，也不再多问。她轻轻拥住温媛，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温媛感觉鼻尖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她把头埋进贺雅洁的肩窝处，泪水打湿了贺雅洁的旗袍。

贺雅洁在心中叹息，其实从温媛推门而入那一刻起，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学生鼻尖微红。到底是自己在房间里哭的好委屈，好沉重，眼睛都有些肿。

贺雅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在偷偷流泪过后，还能为了更好的面对老师，而把所有的压抑委屈隐匿在这始终完美无缺的笑颜之下。

她知道，她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帮她的小媛疏导情绪。

等温媛哭够了，她扶着温媛坐到沙发上。自己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

“小媛，你好些了吗？”

温媛抹去未干的眼泪，微微点头，说话时还带着未尽的哭腔，听起来软绵绵的。

“对不起雅雅老师，我弄脏了您的衣服。”

贺雅洁摸摸她的头，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只是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小媛，你今天还想练吗？”

温媛再次点点头。

“好，那我们就开始。”

四个小时的时间，偌大的舞房宽敞明亮，高雅的音乐在一遍遍回响，小小的身板挺拔又高昂。

“来，对对对，往前走，小媛，收腹挺胸，下巴再抬高一点，哎对……”

“你就想想自己是个女王，得有范儿，有气场，对对对就这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个道理永远不会变，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对于贺雅洁，她无疑是温媛众多课程中最喜爱的一位老师；但对于礼仪课，她的态度却是矛盾的。

她想上礼仪课，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雅雅老师；但她又不愿意上，因为只有礼仪课的课程是不固定的，而再上礼仪课之前，绝对是她的礼仪出错，让林曼不满意了。

她不想让妈妈生气。

面对分别，纵使温媛心中有千般不舍，但却不得不说出那一句“老师再见。”

贺雅洁好似看穿了她的心理，轻笑一声再次抱住她“小媛，我们会再见的，在你妈妈不生气的时候，相信我。”

“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你先回你的房间吧，我去给你妈妈说几句话。”

温媛乖巧的点头。

她走回卧室，却扔不敢放松。这是她以往总结出的规律，林曼会在礼仪课结束后，不定期的抽查结果。

温媛此刻坐在床沿，腰板挺立的坐了好久。她在等——等林曼今天会不会上来。

“哒，哒，哒”

终于，脚步声后传来敲门声。林曼敲了三声门，推门而入。

温媛霎时从床沿站起，绷紧身体，温声细语地唤了一声“妈妈。”

林曼慢慢走到温媛面前，抬手轻抚了一下温媛光滑白嫩的脸庞“媛媛，贺老师说你的表现一如既往地好。”她的声音轻柔，就像是对孩子最关切的爱抚。

“但是她为什么会问，我平时也让你走礼仪步的原因呢？难道是…你给她说什么了？”

刚才慈爱的气势一扫而光，被危险取代。抚着脸的手垂到肩窝处，手下发狠的掐着。

温媛吃痛，却又不敢叫出来，只能强忍疼痛，艰难的开口说“妈妈…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的…您…都是为了我好咳咳咳……”

林曼听到了让她满意的回答，手下一劲儿一松，然后捋了下头发。

充满爱意的看着温媛“好了媛媛，早点睡吧，晚安。”

温媛眼见着她卧室的门关上关严，这才去找医药箱。林曼的指甲很长很尖，刚才定是掐出血了。

温媛拿着酒精棉签和创口贴，站在落地镜面前给自己上药，然后换衣服洗漱。

一番折腾后，她躺在她平整的不可思议的床上。

只不过今天，她怎么也睡不着，她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何时，妈妈开始变的面目可憎了呢？

明明她记得……以前妈妈从不是这样的。

困意渐渐袭卷了温媛的全身，眼皮像有千斤重，大脑陷入一片混乱，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欢快的孩子声，以及……猫咪的叫声？

温媛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银渐层猫咪，温媛一下子就清醒了。因为眼前的猫咪，正是她已故多年的玩伴——温幸运。

她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自己小时候的声音。好像是她这身体发出来的？

小温媛抬起手招了招“幸运，我在这里哦，你快来追我啊！”

猫咪一下子向她扑来，被小温媛一把抱住，一人一猫就这样滚闹在草坪上。

那是春光正好，两小只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门前的花园充满了欢声笑语。

“吱呀”一声，连接花园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女子。她身穿一条窃蓝色吊带连衣裙，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别着个米白色蝴蝶结发卡。女子眉眼含笑，神色温柔，那正是年轻时候的林曼。

林曼宠溺的看着院中戏耍的两个宝贝，笑着开口道“媛媛小公主，幸运小乖乖，我刚才切了一些水果，请问我的两个宝贝要吃吗？”

闻言，一人一猫一骨碌爬起来，拍泥土的拍泥土，舔毛的舔毛。小温媛带着未全褪去的奶音“妈咪妈咪，我要吃我要吃。”

温幸运也不甘示弱的叫了两声。

林曼倚在门框上，悠闲的看着她们“好，那就先去洗手哦！”

温媛透过小时候自己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那个满身散发着温柔气质的女子，不可思议，原来，妈妈也能这么温柔吗？

小温媛抱着毛绒绒的小幸运，屁颠屁颠的跑到厕所洗手，坐到餐桌上，顺手把温幸运也放好，接着满是期待的看向林曼“妈咪，我和幸运都准备好咯！”

林曼从厨房把水果端出来，走到小温媛身边，一手当盘子，一手去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好，那我们开始吧。”

小温媛仗着自己胳膊比猫长的优势，一下一下，吃的飞快。温幸运急的直接蹦到桌子上，用爪子插着吃。

温凉生一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场画面:他的爱人坐在沙发上，熟练的煮茶，眼神时时留意着饭桌上打闹玩耍的两小只。

小温媛一见到爸爸回来，哒哒跑到他跟前，用叉子举起一块苹果“爸爸，你吃。”

温幸运也窜过来蹭着温凉生的裤腿。

在看到温凉生的时候，温媛突然从美好的记忆里脱离开来，不再被那些美好的过去所迷惑。

她想起来了，温凉生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加上这个场景，这个画面，这俨然就是她五岁那年，出事儿的那一天。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疯狂的祈求小时候的自己（求你，别开口，别说话，求你……）

果不其然，小温媛下一瞬就开口！“爸爸，妈咪，我们吃完了，我带幸运出去玩喽！”

（不！不要答应她，拒绝她，千万不要答应她。）

“好，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温凉生开玩笑般批准了。

小温媛高兴的回复“好的好的。”

她抱着温幸运往外走“幸运，我们现在是要去对面玩秋千哦。”

温幸运喵喵叫了两声，表示自己知道就。

两个团子站在马路边上。

这套公寓是温凉生名下众多房子的其中一套，当时为了方便接送温媛上小学，他们临时住到了这套房子里。这套房子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花园连着马路，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小公园。

她们现在还在等红绿灯，温媛却慌张的开口。

（停下，我求你们停下，别过去，千万别过去！会后悔的！！）可是她的呐喊声没有人能听到。

小温媛还在教育小幸运“幸运，现在是红灯，我们要等绿灯亮起再过去哦！”

此刻温媛发了疯似的，想要掌控这具身体，让她停下来。

可是，绿灯还是亮了，两个小团子还是走上了斑马线。

（那就拜托，求你们跑起来！跑起来啊！快点过去！！）

小温媛还在给小幸运科普“记住哦，要走斑马线！”

事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一辆面包车飞快的向她们撞来。小温媛吓得楞在了原地，但也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人的求生本能迫使她跑了起来。

可惜她终究还是太小，腿太短，速度太慢，根本跑不过面包车。眼见就要撞上了，千钧一发之际，早就跑到对岸的温幸运又折了回来，用尽全身力量的将小小的温媛撞到了安全区域。

它的力气已经耗尽了，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庞大的面包车无情的碾过它弱小又强大的身体。它就这样倒在了五岁的小温媛面前，甚至连最后的痛苦的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鲜血染红它梳洗干净的毛发，刺痛了小温媛的双眼，也再次刺痛了温媛的心。

往昔堪堪的愈合伤口，再次被撕裂。两个时空的灵魂同时发出悲哀的喊声“幸运——”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绕是温凉生这样运筹帷幄的人，此刻也慌了神，两人快速的跑过去，把小温媛抱回家。

小温媛已经魂飞天外，面包车驶过带起的呼啸的风声好像仍在耳畔，但是她的伙伴却永远的消失在了她的眼眸。

她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句话“幸运…我的幸运，我的幸运……”

林曼联系的家庭医生很快就到了，最后检查的结果为指骨断裂，神经受损。林曼心疼的抱着小温媛，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想要让她不要害怕了，妈妈在呢。

等大家想起来那只银渐层小猫温幸运的时候，再去看，路上已经没有了它的尸体。

温媛再次看到温幸运倒在她面前后，感觉一阵眩晕。等她再次睁眼时，她已然成了一位旁观者，以上帝的视角继续经历。

她看见了林曼走到门外，找不见温幸运的尸体，却在触及到马路上那一滩刺目的红色时，踉跄了几步。

林曼感到脑内一阵刺痛，霎时混乱的，嘈杂的，戏谑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她脑中。她痛苦的扶着头环顾四周:是谁？是谁在说话？这是什么？

五光十色的闪灯，绚丽多彩的光线，黑暗又放肆的房间。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温媛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只见的林曼痛苦的捂了一会头，而后放下手。无力的走回房子，那背影，悲凄又苦涩。

小温媛还在抓着温凉生的手哭诉:“爸爸，我的幸运，我的幸运……我的幸运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出来了！！”

温媛透过上帝视角，看见了当年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林曼本就有些疲惫的回到屋子，在听到“就差一步”的时候，更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温凉生见妻子状态不对，又低声安抚了小温媛几句，也跟着进了屋。

小小的温媛沉浸在痛失玩伴的悲痛之中，并未在意父母的动静。

温媛却看到林曼回到屋子里后，发狠的哭泣，用力的捶打自己的头。温凉生进去就看见妻子发丝凌乱，神情凶狠的瘫坐在地上。

林曼听见开门的动静，抬眼望去，双目通红，还带着不尽的恨意。

她恶毒又刻薄的开口“温凉生！你凭什么又骗我！你凭什么留住我！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干净了吗？你不是最有洁癖了吗？怎么，不嫌我脏？”

温凉生起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越往后听神色越清明。他瞳孔骤缩“阿曼，你…你在说什么？你想起来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温媛从没有见过这么疯癫可怕的父母，在她的记忆里，林曼永远从容优雅，温凉生永远理智冷静。

林曼听见他的回答，苦涩一笑，眼中恨意褪去，被麻木所取代。她面无表情的流下眼泪，尽量去平复颤抖的声音“你看吧，又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呵，呵呵…这一步，多年前让我失去了我珍贵的东西，现在，我的宝贝女儿也失去了她重要的伙伴…”

她呆呆的想“现在该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对啊，她还这么小，我还在她身边，我还可以教她保护她，对啊，是啊！”

思及至此，她神色染上疯狂。

温凉生最见不得林曼这样，他想上去扶住她，手还未搭上，便被一把拍开“你别碰我！出去，你出去，让我好好的想想，让我静静。”

就这样，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温大总裁被妻子拒之门外。

温媛不敢相信的观看完了这一切艰难的消化着。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就是温幸运出事后，妈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陌生不已。

幸运……

再次想到这个陪伴她五年年的小伙伴，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痛。

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她睁开眼，目之所及是黑的可怕的天花板。寂静夜晚中的冰冷月光铺洒了半个房间，让本就冷清的卧室更加没有温度。

温媛从床头柜上拿过粉色玻璃瓶，接住了那滴即将滴落的泪。

“滴答”

短暂的清脆声过后又归为平寂。

温媛躺下，再次进入睡眠。

①其实林曼也是一个可怜人

②其实我挺心疼媛宝的，受了委屈只敢自己躲在房间偷偷哭，还不敢出声。

算了，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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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