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都什么时候了,那个疯子还在采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搞出的真人秀呢!”
莫西干头的摇滚男子气愤地呸一声,顶着全包黑眼线,支起紧身皮裤的细腿,一身的铆钉头疯狂打架,叮叮当当着跑去质问。
他大跨步狂奔,三步并作一步,犹如跨栏一般,但很快,眼前实景和想象中的差异逼迫他放缓脚步,畏缩着猫步轻俏。
什么情况?
那人这么高?
非主流男子叫做王师,十七岁,从小跟着社会上的人混日子,在一众吃不起饱饭的矮子里,他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自己一米八的身高。
身高优势之下,人们习惯性仰望,习惯性产生依赖,一步步弱化自我,成为别人的跟从,更别说王师天生强硬无理的暴躁脾气。
进入到异世界,一切从零开始,在大家沉浸于惊恐无措时,个性越强,就越是吃香,越是容易支配别人,从而建立新的等级制度。
因此,王师进入异世界时,是带着笑的。
他这一生受够现实的白眼,终于也能翻身称王。
可惜,现实的余温狠狠甩了他一逼兜。
单手提4斤重摄影机,目测身高一米九的巨人摄像老师,机械偏头,帽檐阴影彻底接管眼底情绪,如黑洞一般平静诡异,双眼一动不动地朝向王师,面无表情。
一滴汗从王师额角缓缓流下,冰冰凉凉,随着一次抿唇吞咽口水,加速了进程。
王师四肢发冷,心脏却突突直跳,他忍不住想,他还是活人吗?怎么一身鬼气!
摄像老师的注视并未持续,他快速偏头,修长的手突兀伸入镜头,食指轻戳前方黑发小个子的左肩,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弹出镜头。
“啧。”
很不耐烦。
一张臭脸瞬间怼上镜头,杏子大的黑瞳却怨恨又疲惫,他忽略红色光点,眼神像一柄呼啸而来的箭矢,直直插中镜头后的摄像老师。
“你还是新人?找死?”
记者咬紧后槽牙,降低音量威慑,左手拳头在镜头外比划,很明显,他很生气采访被打扰。
后果连一米九的摄像老师也招架不住,躲开教训的眼神,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只敢低头盯着小屏幕,放弃反抗,把控制权乖乖上交。
“是……”
记者愣了,张大嘴微微抽搐,无语至极,说话间就要踹人小腿。
“……呵呵,满足你。”记者哑声道。
摄像老师反应敏捷后撤步,手里的镜头平稳拉开一步远。
“是是是有人…找你…我才……”
得得得。
记者后槽牙都要咬碎咽下肚了。
他狠狠剜摄像一眼,然后低头边走边幽幽地小声抱怨嘟囔:“演小品呢?还是长得高信号不好?我跟你都不熟,已经说了别跟我,怎么还是进来了,来拖累我?增加我工作量?听不出来我嫌弃你废物?那建议你申请吉尼斯‘最萌身高差’纪录——身高和智商的距离……”
摄像机紧随记者的移动,里面全是记者特写,双眼无神,嘴巴却小幅度一动一动的,看不清唇语。
“有事就说,别耽误我采访。”
记者伸手进兜,摸摸索索出一粒口香糖,双眼死死盯着王师,神经质地嚼起来,牙齿相击的声音很有规律地传到王师耳朵里。
王师震惊,心想这人神经病吧。
“还是说,你想投诉我?我叫周且,他是闻谙卜,我采访他摄像,千拓市电视台的,坐278号公交车到终点站就能到。”
“你真是有病啊!我们都被吸进来这鬼地方,投诉有屁用?!”听到周且发神经,王师终于鼓起勇气反抗。
他围着周且来回走,眼神不屑地俯视,单手指向比他矮的周且。
“你们俩后进来,还不懂规矩!”食指空中一戳一戳的,挑逗起人的火气。
周且嚼嚼嚼,要死不活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的笑,随即伸手揪住王师的指头,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直接往后掰!
啊!!!
惨叫声横穿云霄。
指节撕裂的疼痛来势凶猛,火辣辣的灼烧感,疼得王师挤眉弄眼,挣扎着半跪在一米七五的周且身前。
他所有思绪全聚焦在手指节处,疼痛得狂躁起来,不服地破口大骂:“疯子,给你三秒钟放开我,不然我就对你…对你不客气了!别以为你有个一米九的跟班我就怕你!老子可是跆拳道黑带。”
“一,二……”
眼看就要数到三,王师偷偷向上瞥,观察周且反应。
“别不识好歹啊!”
口中的三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三。”语调戏谑。
嗯?嗯?
王师和周且同时转向突然出现在中间的人,一位矜贵的板寸黑色西装男士握住两人的手,他手上的银戒指冰冷,周且顺势看去,心中戒备降低,直接被他强力拽手腕分开。
周且就像纸片人被板寸哥支配,一把甩到他身侧,以板寸哥为中心踉跄几步很是狼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地面,自己的一双旧黄色马丁靴被身旁的纯黑切尔西靴给彻底打败。
切尔西靴有规律地点地,他的主人声音充满磁性,道:“虽然不太清楚你们在干嘛,但我不希望再吵下去了,你明白吗?”
这句话似乎只是在告诫王师,很奇怪。
周且抬头时,看到板寸哥完全侧头朝向王师,他的神情完全不见,而王师眼神里的沉思一目了然,紧接着,王师居然静默地转身离开。
这太怪异了,周且直起身,他感到有巨大的信息差,这使得他对于土豪板寸哥充满兴趣。
“无聊的人终于走了。”
他夸张地舒一口气,整个人处于邪性的兴奋状态,肢体动作得极其夸大,放开周且后双手绕一大圈才交叉在心口处。
“周记者,我呢,叫做谷滩,看到你一直在采访,我还想,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周且吸吸鼻子,表面冷酷倦怠,但是垂眸中隐藏着兴奋,他想,这位装货脑瘫身上绝对有大新闻藏着。
“那就现在吧,你会丰富我的采访内容,我肯定。”周且暗沉又阴柔美的脸上露出无瑕的微笑,他在闻谙卜身边站定,凑到耳边,用手背挡住,只能看到一上一下的下颌,这一系列动作看得谷滩嘴角上扬,大拇指不停地交替轻触。
“咳咳,周记者,在采访之前,我能先问你吗?”谷滩说道。
周且盯着摄像机屏幕里的谷滩点头:“你问吧。”
谷滩笑,眼神一直盯着周且道:“作为刚困在异世界里的人,我想知道,你带着摄像机进来,是知道自己一定能出去吗?难道是外面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非常关键的问题,不仅是他想问,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想问。
周且一直关注屏幕里高清画面,谷滩的好奇表演得很夸张,很明显是在掩盖,但是现在人们最关心的都应该是解决办法,而他却只作为了掩饰,这就很有说头了。
周且吸吸鼻子,难得真诚地与之对视说道:“可惜,外面一团乱,而我只是一个想要抢独家新闻的记者而已。”
谷滩脑子一瞬短路,眼神灼灼道:“周记者如果是赌徒,肯定是亿万富翁的。”
“你想说的应该是倾家荡产吧。”周且叉手:“我毕竟是后来,信息知道的不多,那你觉得,这个异世界有出口吗?”
“哈哈,不知道,运气差点,我们应该会困在这里一辈子,就好像星际穿越里留守星球的人。”谷滩回答。
周且问:“你对于突然出现在异世界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提醒一下。”
周且解释:“比如说,无法接受的倒霉,天选命定,下地狱?”
“看上去都很被动啊,我是非常好奇这片新大陆。”
周且伸手指向后面贯穿天地的流星帘幕,继续问:“既然好奇,那你认为帘幕后面会是什么?你去过吗?”
“当然没有,不过,根据电影小说的情节,里面多半是没见过的怪兽、闯关、或者说考验人性的小游戏。”谷滩从容答道。
周且继续问:“考验人性,思索得非常深刻。据我所知,这类游戏贯穿着信息差,如果你发现陷阱机关,你会提醒别人吗?”
“提醒谁?”
谷滩轻松笑笑,但那一瞬间耳边风呼啸而过,周围人的暗暗关注静默又窒息。
周且咧嘴笑:“这样吧,你会提醒我吗?会提醒我们俩吗?”他用肩膀顶住摄像示意。
谷滩走近摄像机,挥挥手,又指着问:“这会播出去吧。”
周且和闻谙卜都没有回应,并不影响谷滩自娱自乐,他学着周且跟闻谙卜说悄悄话的模样,弯手挡住嘴型,其他人都看不见。
但是,周且和闻谙卜两人挺直头项、腰板,仅是双眸低垂,俯视屏幕里谷滩一张一合的嘴型,甚至连唾液拉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你真的很有趣。”
周且疲倦的脸上瞬间开出花来。
他与闻谙卜对视:“你说是吧,既然这样,我们不如一起走,我看他们都是四人四人一起的。”
闻谙卜没有回应,而是选择继续注视镜头里的谷滩,他眨眼的频率放慢,极度专注地观察。
似乎是默许。
而谷滩歪头:“为什么不呢,三人也挺好的,等我们进去,说不定会有人选呢!”
说完。
所有人都感受到来自地底的震动,黑色帘幕上如流星不断砸下的弧形纹路,却从中间断裂,回归一片虚无。
周且听见黑暗中乒乒乓乓的声息,宛如工地一般,正在平底起高楼,但只有声音,一丝风也没有。
没有一人有动作,但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再次睁眼时,都已经身临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