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妖往生铺 第35章 第三十五话

妖物一时躲闪不及，竟被殷颜的棺钉贯穿了嘴巴！

霎时间火球消散，蓝血缩成一片片干净的水。

妖念在此刻逃窜飞出，无数魂魄飘荡于上空，聚成反制阵，盖到了妖物的身上！

“你……你不是千年巷妖，你还是……”它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后便从牌匾处逃之夭夭。

殷颜淬了一口蓝血，仔细观摩起自己的双手来。

她兴奋地朝着屋顶的玄修大喊，“我的……我的妖念炼化了！能打败她了！”

玄修撑着一口气，将锁魂链收回皮下，保持着没受伤的姿态勉强站着。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就知道，殷姑娘，一定能做到。”

殷颜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是用自己的身躯抵御那妖物的火球，必定是受了伤。

她刚想靠近查看，玄修急忙后退了几步。

白习从不远处跑来贴在玄修的身后，对她说道：“劳烦殷姑娘帮忙看一下计大人身体上是否有其他的伤，我不太方便查看。”

殷颜点点头，往计双双的方向走去。

内院只余兄弟二人，玄修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白习的怀里。

傀儡丝连接他身体之时，泛起的强光昭示着心脉受损的严重。

白习严肃道：“玄修，驻心咒已经裂了一半了，你不可再逞强了。”

玄修无所谓地笑了下，欲将止灵符贴于锁魂链上，被白习强硬阻止了。

“玄修！若还有下次，我去救她就好，你不要……”

“留着你的命看好你的计双双，别的事无需你担心。”

“可万年前真的跟你……”

玄修察觉到脚步声，紧急将噤声符贴于白习嘴巴上，殷颜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们在争吵的一幕，但是小鬼好像吵输了。

她有意缓和气氛，“计大人无碍，一会儿就能醒了，要不我们先将这些棺材抬回往生铺？”

玄修摇头，“将棺材留在这里，我们去参加上巳节的宴席。”

他抬头往上看，天色已由昏沉变至清明，火灰与蓝水也在光照下来的那一刻都消失掉了，唯有棺盖上的抓痕还清晰地遗留着。

阴阳符阵已破，缚念阵的阵眼已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赌一把。

赌这世间最善的，是不是人心。

岚江镇内，长长的竹席沿着斑驳的青石板一路向前铺展，蜿蜒如蛇。

席上摆满了一应吃喝用品，烛火在琉璃灯罩里跳跃，将平静的江面渲染出碎金般的光斑。

衣着光鲜的宾客早已入席，男子们举杯邀饮，女子们掩唇轻笑。

细看之下，他们的眼神里均是空白，露出被操控的光泽。

殷颜与玄修并肩而坐，她巧笑附于他的耳边，似有娇嗔之意，实则目光周旋于左右宾客之间，还不时地扫过墨色江面，锐利如针。

“她再不出来，我真的要睡着了。”接连几杯茶下肚，并未解困，只有想睡觉之意。

玄修的手正轻轻地敲击着桌案，与江水的节律暗合，“再等等，刚才她在学堂的魂息已灭，如今就剩这岚江内的了。”

“她不会放过上巳节这个大好时机，除非她想通了。”

殷颜撑着眼皮死死盯着江面，“想通什么？放大家伙一马？”

玄修将止灵符置于她掌心，“想通，要不要继续编梦。”

左右宾客前来劝酒，酒水入杯的间隙，白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她来了。”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清脆笑声，依稀能辨出着了一袭红衣。

待走近时，她鬓边簪着的月季风吹落，花瓣斜飘时，露出她的一双眼睛，与宾客们的瞳仁一般，被抽去了魂魄。

“计大人！”殷颜假意起身将她唤醒。

玄修紧紧跟在她身后，在计双双即将拉住殷颜时把止灵符迅速贴到了她的脑门上，随即抱起殷颜回旋转身，退至十尺外。

“计双双”的躯体瞬间被撕碎，散成一片片纸页飞向江面。

江心深处，涟漪无声荡开，一股阴寒的水气混着水流逐渐弥漫，桌案上的烛火随之微漾摇曳。

殷颜和玄修默契交换眼神，分别将三张止灵符置于江心上空，和着刚才飞入的躯体纸页在江心处形成缚念阵的第二个阵眼。

江风忽然变大了，吹得帆布簌簌作响，仿佛有无数鬼魅的窃窃私语在黑暗中涌动。

看似热闹的席间，所有宾客齐齐举杯，绽放出一模一样的笑容，精准地朝向江心。

刹那间，江心上空被青蓝团雾全面席卷，道道蓝血浸染符纸构阵，将所有压阵之物冲了个干净。

席间宾客全部化作傀儡，往青蓝团雾的方向射去。

“身死形未灭，魂飞魄拾遗。”唤魂咒起，殷颜合掌将棺钉没入傀儡之身，傀儡周身立刻显现交缠烟气。

玄修在左，白习在右，锁魂链与傀儡丝相互钳制，交缠的烟气很快变成一魂一魄。

“幽冥拾魂，随使渡灵。”

“幽冥捡魄，随差归息。”

咒语齐念，附在傀儡周身的魂魄整合逐渐完成。

一个个女子的倩影浮现在青蓝团雾的周边，她们的眼神或有悲悯，或有不甘，唯独没有愤恨。

轻触青蓝团雾之际，那倩影便如同脆弱水泡，一击即破。

雌雄同体的声音尽显嚣张，“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给我送的这些食物？”

又是那阵吃饱喝足的下肚声音，还带着刺耳的巨石摩擦，殷颜只想将陨铁柄插入它身体中，将它的心肝脾肺全都掏出来剖了了事。

玄修假意应承，“人间有句话说得好，打不过便加入，不知今日所送之食阁下可还满意？”

青蓝团雾朝着玄修的方向多看了几眼，那丑陋大口张了又涨，似有舔舌之意，“神使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要你也无用。不如……”

它的目光看向玄修身旁的殷颜，“巷妖的功力更甚千年，我要她。”

玄修暴怒的声音在下一刻想起，“你太贪心了，要她，那与要你自己的命有何不同！”

锁魂链突起，无数盘踞于骨节处的利爪淬着业火往如魮鱼妖身上攀爬，方才被震碎的纸页从蓝血中破阵而出，玉剑刃口处散射出冰裂纹的光线，晃视妖物双目，傀儡丝顺势钳住团雾核心，生生将如魮鱼妖掩藏的身体给拉了出来！

如魮鱼妖目眦欲裂，“计双双！你居然没死！”

计双双驾于玉剑之上，不屑地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人，神，鬼三方力量的牵扯，给了殷颜施展的绝佳机会。

顷刻间，殷颜的棺钉再次穿透蓝血，将这如魮鱼妖的鳞片狠狠拔下，鳞片很快在缚念阵中化为乌有。

巨大的疼痛蔓延如魮鱼全身，她使出全身力气，将护阵的四人全都给甩了出去。

“你们！都不得好死！”

妖念即成，所有蓝血汇聚于江心上空，无数魂魄嘶吼萦绕于耳，眼见它的腹部越涨越大，积累的珠玉也越来越多，殷颜艰难飞身跳起将陨铁柄狠狠插入它腹部，却再度被弹飞。

它张狂地笑着，“巷妖！你赢不了我的！”

“那日在幻境内，是你教会我。听天命，尽人事，那是无能者才有的念想，权利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我要的，不过是夺回我自己的权利！”

“都去死吧！”

蓝血变成一张布满荆棘的席被，从四人的视线里逐步下降，他们都被如魮鱼的妖力压在了原地，看着逃离无望。

忽听一阵巨大的砍刀声传来，殷颜只觉身上一空，陨铁柄竟从腰间飞了出去直直砍向了如魮鱼妖的嘴巴！

陨铁柄上沾染的污秽之物逐渐脱离变成了一缕白烟，它似乎在吸收阵内的蓝血。

被砍掉嘴巴的如魮鱼妖愤怒地大喊，却只能呼出几个音调，“不……呜！”

玄修将席间的酒杯扔给白习，“启阵！”

锁魂链与傀儡丝再次相交的瞬间，席间的所有酒杯幻化成玉露，将岚江镇到女子学堂的这条路全部串联。

女子学堂内的两口棺材发出剧烈的抖动，棺盖也在顷刻间全部被掀翻，涂青要和抚玉的肉身同时从里面飞出，往岚江的方向奔去。

缚念阵开启的那一刻，涂青要的肉身与白烟完美融合，而抚玉的肉身则消亡于阵内，从她肉身上飘出的，是如魮鱼妖仅剩的最后一点妖魂。

“不！不！给我……”雌雄同体的声音充满撕心裂肺，却因被砍掉了嘴巴，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

陨铁柄周身的污秽之物掉了个干净，最后轻轻托举涂青要的肉身置于上空后，再回到殷颜的腰间。

殷颜感觉到，身体里的妖骨好像有股清新之气正在涌入，她的记忆里闪现出无数陌生的片段。

一素衫女子被鱼妖吞入腹中，她被吞入时神情竟是欣喜的！

再见那女子时，她拿着一条红色的如魮鱼轻轻地抚摸，没有剖开它的嘴巴，还将它放回了江中。

额间的阴阳印再度闪烁，好像……好像妖念又炼化了一次，这次是二阶修炼的炼化。

彼时的上空，白烟已与涂青要的肉身彻底融合，她逐渐幻化为真正的人形。

着一袭素衫，神情温婉，这才是真正的涂青要。

她看着如魮鱼妖，没有丝毫害怕，只有无尽的温柔。

“阿凌，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