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 第4章 宝石眼，狼眼，碧潭眼

又是骄阳烈焰的一天，不过幸好，从唐姐花木苗圃去往潮汐高中的路上，有一大段静谧的林荫路，临近中午十一点半，街道上行人才偶尔一两个，向小橘蹬着三轮车，享受着林荫下带着水汽的微风，颇为惬意。

林荫路另一侧是一整片的待建设工地，快到中午的时候，工人们领了盒饭，就会跑到林荫人行道的草地上坐下，因此连续五六百米都是边扒饭边休息的工人。

向小橘穿着已经有几年历史的衬衫，她那时还小，这衬衫还算宽大，但这几年长开了很多，棉质的衬衫却已经没啥弹性，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像身上的第二张皮一样勾勒少女紧实的身体曲线。

与紧巴巴的衬衫相反，宽松的短裤，是以前后爸穿的旧裤子，后爸出事后反正就两条裤子轮着穿，向小橘把其他裤子洗干净后也穿了好几年，松松垮垮的布料，更显得卖力蹬车的两条细腿特别矫健。

每次向小橘经过这个路段，总有那么十来个人从盒饭里抬头，用不加任何掩饰地放着骚扰、饥渴、轻浮的眼神黏在向小橘身上，直至向小橘消失在视线里。

如果只有一个人，向小橘只会不屑一顾，只管蹬她的脚踏。

可每每都是一排排人里时不时藏着一个。向小橘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从每个被她觉察出有猥琐打量的男人面前经过时，突然爆出一声尖锐的“看你妈，没看过女人啊”，把盯瞧的人吓得浑身一激灵，树上茂盛林叶间的小鸟被吓得振翅飞走，左右在吃饭的人也往这边一个劲看是怎么了，目光汇聚到那个看女人的男人身上，这下倒把他弄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扒饭。

她的眼睛严厉地扫着那些蹲地上或者坐地上的人，发现有任何犯到她的，嘴巴马上怒骂出声，非把他骂到引起周围工友的注意，脚才会继续往前踩蹬。而她的脑子里，却在反复想着出发前小优哥那个帅哥同学——花知雨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想邀请她成为一个乐队组合的一员，唱他之前写的歌。

以前向小橘幻想过自己的妈妈会穿金戴银回到她身边，温柔地拍掉她身上的灰尘，“小橘，妈妈带你回家，给你买好了新衣服，新书包，并且会给你补上之前漏掉的生日蛋糕。”幸好后来她不再幻想，无谓又无聊。

但花知雨那像两颗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盯着她，“以后我们还会一起写歌，一起唱歌，一起登台表演。”

哇，乐队表演。向小橘觉得这好像电视里的东西，跟她离得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居然会有人“邀请”她。哇……

总之，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向小橘就这么吼了一路，出了那五六百米的范围，浑身舒畅，蹬脚踏都更有劲了。

来到潮汐高中的后门，向小橘跟门卫打声招呼，进到学校里面，到一个停满了废旧自行车的遮雨硼下面，准备把三轮车上指定的盆栽卸下来。

如她所料，遮雨棚里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雨棚里有一个几年前的学生用汽车轮胎捣腾的秋千，此刻南宫见贤正坐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

“你来了。”南宫见贤朝她展露亲近的笑颜，精致如同陶瓷娃娃的脸庞简直是一件稀世罕见、无价之宝的艺术品。

向小橘朝他比了一个中指当做回应，然后自顾自干活，一盆一盆把车上那些比她高的观赏植物连盆带土地搬卸下车。

等她把最后一样盆栽搬卸完，见贤下了秋千走过来，他刚张开口要说话，向小橘一只手拉住他手腕把他拉近来，然后另一手一巴掌给他打得退后两步。

见贤站稳，完全不恼不怒，反而眉间还有点得逞似的暗自得意，幸好他等向小橘搬完一车的盆栽才过来，她力气刚消耗了那么多，打在脸上完全不疼，见贤就当她打招呼了。

何况今天他有了新的idea，并不想和向小橘计较繁琐细节。

“本少爷送你一样礼物。”见贤保持着礼貌温和的表情，仿佛真是向小橘一个亲密的朋友，然后从雨棚边一个茂盛的草丛里拿出一个礼品袋，放到小橘的三轮车上。

向小橘倨傲地扬起下巴，声音也干干巴巴，“谁稀罕，拿回去，别弄脏我的宝马。”

“你不好奇是里面是什么吗？”见贤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小橘果然忍不住好奇，“里面是什么？”她只是想知道包装袋里的是什么东西，并不想要南宫见贤送的东西。

见贤鼓励道：“打开看看。”

小橘看着那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礼品袋，心想，我就打开看看是什么，但是我不会要。

她伸手拉开袋子手提绳上的蝴蝶结，打开袋子，里面居然放了大、中、小共三个礼物盒。小橘表情怪异地瞥了见贤一眼，见贤催促她，“继续，打开呀。”

“等一下，”小橘警惕极了，指着三轮车上的一个小马扎，“你来这坐。”

万一南宫见贤在盒子里放蛇、放炸弹、放牛粪呢？她必须保证能第一时间把这些东西扣到南宫见贤头上。

见贤坦坦荡荡，“我有什么不敢的。”

长腿一跨就上了三轮车，在小马扎上坐下。

“你快点开。”

小橘更笃定其中必定有诈，抢过见贤手中的遮阳伞，一只手帮他撑伞挡阳光，一只手揪住他的衣服后领防止他逃跑，粗声粗气地命令着，“你一个一个打开，好好告诉我在搞什么鬼东西。”

见贤心里腹诽她多疑，无奈地将三个盒子一一拆开，遮盖物一离开，盒子里的东西着实令小橘不由得屏息。

她甚至是有些呆住了，万万想不到见贤准备的礼物居然是这样。

见贤拿起中号盒子里的礼物，是四件同款不同色的少女内衣。见贤拿起一件，对着小橘肩膀比划，满意道，“我的眼光果然不出错，这就是你的size。”

向小橘还没开始发育的时候就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她自己不懂，也没有心思去留意，她身上的内衣，都是唐璇阿姨两年前给她买的微胖中年妇女款，内衣上还有各种蕾丝附着装饰，屡屡被向小橘身上紧紧贴着的上衣出卖得无所遁形。

见贤就不一样，他早看向小橘身上这异样非常不惯，这段时间是通过上网逛论坛、请教在外出差的二姐、请教家里的保姆、观看产品使用反馈视频、联系客服咨询等途径多线了解，加上每次见向小橘，眼睛总盯着她的身躯来不断调整对她真实胸围的预估，终于千挑万选把这份礼物送到今天的向小橘面前。

向小橘对着他的后背一锤，“色狼！”

这根本不是向小橘平时打他的力度，见贤心里了然，马不停蹄地拿起大盒子里的礼物，一双跟南宫少爷脚上鞋子一个牌子的粉黑色运动鞋。他已经在估胸围这件事上练出眼力，看鞋码更是小菜一碟。

看着那双鞋，小橘两个正夹着超大号男式人字拖的脚趾动了一下。

见贤把运动鞋下面垫着的拉菲草扫开，还有两双袜子。

“我不要你的东西。”小橘硬声硬气地说。

见贤没被她的冷硬伤到一分，而是拿起小盒子里躺着的一对小香蕉发夹，把小橘有些散乱的前额碎发往两边拨，拨到她两边耳朵上方分别用小香蕉发夹固定住，露出清丽的脸型和两道烟灰色的长眉，平时在碎发间如小狼一样锐利凶悍的眼睛在这样的脸型和眉毛映衬下，立即就显得柔和了几分。

要是平时，见贤碰小橘头发丝的下一秒就会被她暴扣，但这回小橘一只手拿伞，一只手揪他衣服，实在没法制止他任何举动，只是拿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见他帮她夹上发夹后的喜悦笑颜，感觉比外头的骄阳还要耀眼。

见贤打心里觉得好，碧潭一样清澈幽深的眼眸垂下来迎着小橘的狼眼，寻求认同，“这样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