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靖冲出夜玩城,大脑迅速思考的同时脚下生风的在路上赶。
从东门出来,KTV占据的是三楼的东南角,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
“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伴随着市民的尖叫,一阵撞击碎片声和砸地的声音从大楼三楼传来。
街上尖叫着,不少路人居民纷纷探出头凑热闹。
民警增援维持着秩序,但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个男人“哐”的从三楼通风管道的排气口撞开钢化扇,一跃而下。
他用地下的垃圾堆做了个缓冲,立马翻身爬起来,迎着池田靖这条路的面就要冲过来。
狭窄的人行道上,普通人都被吓退几米。男人正要拔腿,面前冷不丁闪出一个身影,和他直白的打了个面招。
一瞬间,错愕、震惊、甚至可怖到恐惧的表情在男人脸上炸开。
但也是短短几秒,他就恢复平静,甚至咧嘴一笑,喉咙里沙哑着低语着,像是挤出了一个并不是中文的发音。
“……Nguyen。”
竹昱正巧赶过来。
看见了帮手,男人也不恋战,拔腿反向逃去。
竹昱猛地一惊。只是看见了短暂的一霎那,她便精准的辨认出那是张建明描述出的嫌疑人。
皮肤粗糙,颜色像是东南亚晒久了的铜黑。比画像上要更加魁梧一些,肌肉发达到脖子显得很短,裸.露的手臂上纹着陈旧到看不清的图案。
竹昱正要扭头看池田靖,结果后者二话不说飞奔上去,跟在那人后面穷追不舍。
然而男人估计是有接应,拐进岔路口的时候翻身上了一辆摩托,拧开火,油门一加冲了出去!
池田靖紧绷着下颌,转身一把摁住一旁看热闹的黄毛:“摩的借我,快!”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低沉的吼出来的,小年轻忽然就一怂,翻身下了车,又贴心的把头盔摘了给她。池田靖拧开火,把护目镜一罩,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跟着冲了出去。
竹昱自始至终没有机会插上一句话,只能绷着脸目送那俩离开,怒火中烧的跑回越野处,一边拉开车门,掏出手机给任盛华打电话。
“通知市交警和网管部,全力追踪一名改装摩托驾驶者嫌疑人卫星定位,把KTV其余人带回警局审,调人过去支援!”
*
夕阳把天空尽头的一片云烧的火红,波澜的云鳞蔓延至路的尽端。
竹昱双手攥着方向盘,以时速接近130的速度上了高速,电话里沉声吩咐余阎给自己池田靖手机上的定位。
即使跟着定位,竹昱依旧无法在可视范围内跟上前面上演着速度与激情的两人。
市交通部接到了通知,以最快速度确保我方人员追逐时的闸口畅通,却也无法阻止嫌疑人飞速潜逃。
“——刚刚的消息,”余阎电话里的语气并不算好,“池田靖的定位越过了琅照西边的高速收费站,他俩进入隔壁F市了!”
……靠。
竹昱咬牙心里暗骂道,又踩了一脚油门。
“商局和柏厅来警局了,知道了最新消息,正在商讨怎么办,你先回——”
“我不管你们商讨什么。”
余阎一愣,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着,我不管你们打算怎么样,”麦里传出的声音依旧清冽,却有些颤抖,甚至紧促,“嫌疑犯后面跟着是池田靖,那个男的出了什么事我不在乎,但是她不能出事。”
“人在路上生死未卜,你叫我回去好好坐着冷静的商议,商议什么,叫我冷静吗,我能冷静吗?!”
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余阎比竹昱大几岁,却从来没见过一队队长这样大的情绪爆发。
“我去联系,”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你自己……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余阎立马安排后勤工作。
而他身边的两个男人沉默的没有立刻发表感想,停顿片刻,商一连才沉声道:“小昱对小池挺上心。”
“唔。”柏澄抱着胳膊,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长这么大,第一次见除了提及她父母相关的以外的能叫她这么动气的人了。”
*
F市郊区的高速道上,两辆摩托像是追逐着西下的太阳。山林间漫长的高速见不到车辆,周遭只有摩托间的轰鸣,震起一群群鸟儿。
池田靖一拧油门,又是一阵加速冲上前。
很快两者就追平了,二人在高速飞驰的同时双双侧目相视。
忽然男人从身后掏手,池田靖眼神一凛,立马压低身位。下一秒,一把长刀从刚刚她的脑袋顶的位置划过!
她暗骂一声,顺手解了腰上的警棍,甩手就是一划;男人的反应也不是吃素的,刀口一拐架住了警棍,两人暗自用力,最后脱力崩开。
池田靖看了眼油箱表,所剩的不算多了,得速战速决。
正想着,男人忽然抬手一挥,刀口顶着她的脖颈就要砍下去;她来不及多反应,仰身后撤躲掉这一刀,却因车头失去控制顺拐着要撞向防护栏。
在池田靖觉得完蛋前,自己多年的肌肉记忆比大脑反应的更加迅速:在摩托失去平衡重重摔出去的瞬间,她纵身向一旁一跃,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和火光炸开,池田靖侧背着地,朝着另一边利用惯性滚出去数十米远。
摩托像炮弹一样撞上防护栏,“轰”的一声爆炸自燃,浓烟在傍晚昏暗的树林里四起。
男人停下车,就着硝烟弥漫,看见了那个身影。
结实壮硕的身躯不禁一震。
池田靖就这么直直的从烟雾中走出,昏暗不清的轮廓依旧是那个瘦小的身形。
头上戴着头盔,并没有受多大的伤。隔着单向透视的护目镜,她看见男人站在面前,右手颠着那把长刀向前走两步。
“好久不见。”
这是二人追逐战这么久来第一声问候,男人摘下头盔,沙哑的嗓音不太正常的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条子,野口叁子,还是……阮阿娅?”
昏黄的天色渐暗,世间有种混沌的感觉。
“(缅语)随便。”女人淡淡的说道,手里掂量着有些重量的警棍,“是很久了,三年。”
男人笑道:“不愧是阮阿娅,如果换成别的人,刚刚应该已经去见阎王了。”
拂过树林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角,池田靖没有摘掉头盔。“杀你,还是很轻松的。”她的心情似乎没有场面那么凝重,语气甚至带笑,“说回来,按道理你还要称我一句‘chi ca’①。”
阿沙敛了笑容,狠狠的啐了一口。
“三年前,”他扯着嗓子,“我差点儿因为那场爆炸失去生命。大难不死,但是嗓子坏了。”他的中文说的很不标准,“但是你又好到哪里呢?我没有想到是真的,你真的没死。”
“我没死,不是你们希望的么?”她手里只是一根警棍,而阿沙手里的是一把近三十厘米的长刀,她不敢轻举妄动,“听说爆炸大火灭了之后,掸邦,克钦邦,清莱府北部雇佣兵都没日没夜的去挖我的尸骨领赏。”
阿沙细长的三角眼盯着她。“是啊,”他说,“叫你死了真是太便宜你了,所以上帝给了我们机会,亲手折磨你,下地狱!”
说着就冲上来。
池田靖沉了口丹田,浑身肌肉进入戒备状态,在他冲上来的瞬间闪身伏地躲了过去,一手勾住他的小腿,另一只手上来就是一棍子。
阿沙吃痛,脚一甩朝她踹了过去;池田靖把准时机松了手,却还是躲避不及他另一只手上的长刀,在翻身落地的瞬间后背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瞬间染透了白T。
池田靖那一棍子打的中气十足,阿沙在甩掉她之后没有立刻冲上来补刀,同样的,池田靖似乎预料到他不会立刻再打,站在那里,没有要主动发动攻势的样子。
他双眼死死盯着,缓缓弯腰捏了捏右腿。
池田靖像是感受不到痛觉,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白棉布料沾着血黏在伤口上。
她听见闷弱细微的骨声,阿沙的嘴唇有些发灰。
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棒子把我的小腿骨能打折,”他下唇有些抖,咧咧嘴,“阿娅,是我轻视你了。”
“不,我确实弱了。”池田靖攥着警棍,头盔下看不见神色,“换做三年前,我不会受伤。”
175cm的大块头手持长刀对阵一个165cm只有一根警棍护身的姑娘本身就很不公平,但眼前的人不同,阿沙忽然冒了一头冷汗,他差点儿忘了,面前的人是谁。
“你不杀我?”阿沙阴阴的说。
“……”
池田靖也是人,左肩被砍了一刀怎么着也不会很好受。“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下,在中国大陆随便杀人,”她说,“我是老了,又不是疯了。”
男人暗暗啧了一声,正打算冲上去趁着时机了结这个女人时,听见了远方的车声。
霎时,他停止了动作。
天几乎全暗下去了,高速上的灯陆陆续续开起来。
池田靖微微侧头,“你还不打算走么?真的有自信在两个人面前活下来?”
说话间,越野已经到了面前。
车倏然停下,竹昱在看见池田靖染满鲜血的后背时心脏几乎骤停,她开门下来冷声大喊:“住手!”
阿沙的目光移向竹昱身上,兜了两圈痞痞的笑道:“你们条子出行这样的任务都不给配枪,两个也打不过我啊。”他拿着刀指向竹昱,“你说,这个的实力怎么样呢?”
“我再一棍子下去,你就被捅废在中国境内了。”池田靖声音忽然变得冷厉,“你要试试吗?”
“哈哈哈哈,那倒是,不过要是我用这个——”说着,他从左后腰掏出一把□□手.枪,“你觉得,你要试试吗?”
竹昱瞬间寒毛竖立,一把拉过池田靖,正要挡在前头,就被后者制止。
“冷静点儿,一共就是六发,枪.法好点儿能杀我六次。”池田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捏的竹昱有些疼,“但是可别打歪在她身上。你也不希望杀了个中国警察日后在哪里都做不下去生意吧。”
显然池田靖很清楚阿沙的心思,后者认同的点点头。
“所以,”他说,“我会稳一点,给你个痛快,然后割下你的脑袋去领赏。”
这回池田靖实在拦不住,竹昱一步跨在她身前,把池田靖挡了个结结实实:“你敢!”
阿沙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上了膛。
气氛瞬间焦灼起来。
池田靖拍拍她,见身前的人仍不为所动,只能隔着人与阿沙对话:“行了,你这样再耗下去,我身上的定位会引来更多的警察。除非你真的活腻了想后半辈子呆在局子里被询问一辈子关于南边的那些事,我大可以跟你拖下去。”
阿沙压低眉眼,举着枪一步一步的退回摩托车前,翻身跨上去。
“右腿骨折,换来一个你没死的真实消息,很值。”
“等着吧,你的命运注定是不安的。”男人扣上头盔,声音阴冷发笑,“要么你过着阴沟里的老鼠的生活,要么,就回来,把所有人杀死。”
“阮,阿,娅。”
最后一个词他一字一顿的说完,收起枪,转身一拧油门扬长而去。
竹昱正想上车追上去,被池田靖拉住。
后者有些疲惫的摘下头盔,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看着她,“没必要,”她说,“出了F市再向南就是国境线,越过那里谁都没法管。”
竹昱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他身上既然能随身带枪,就意味着不是在境内久留,且有接应的。咱们就算追到了也没有配枪,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池田靖不说话了,客观的流血量让她发冷。
竹昱深深的看了眼她,将她打横抱起,左手瞬间被脊背上的鲜血染红。
“回车里,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
后备箱里有常备的药箱,池田靖靠坐在后座,闭眼任由竹昱清理。
夜晚的降温加上失血和自身体质让她损耗太大,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别的了。
伤口和衣服粘连,竹昱只能一点一点的把布料从已经凝固的创面上撕下来,鲜血就又涌了出来。
“……疼吗?”她看着终于脱掉白T的池田靖愣是一声没吭,轻轻问道。
“废话,”这声抱怨有些无奈的发笑,也掩盖不了疼痛带来的颤抖和沙哑,“嘶……背上豁了条十几厘米长的口子,又是十天半个月架着胳膊了。”
目测15厘米左右的刀口,不算深,但刀面并不整齐,深浅不一的把肉绞开,从左肩头干净利索的蔓延到脊背中间处。
“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吧。”竹昱有些笨拙的安慰道,拿着沾了碘酒的棉花小心清理着。
池田靖属于女生里很少见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流畅而明显的肌肉线条大部分被隐藏在短袖下,白皙的皮肤上如果没有一些依稀可见的伤疤简直可以称得上完美。
竹昱一边清理,眼睛毫不掩饰的在她后背上扫视着,背上大片的伤痕明显是做过祛疤手术了,依旧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她不禁皱眉。
如果是这样,那以前会是多严重的伤痕?
正这么想着,身前的人忽然“嘶”了一声。
竹昱回过神,以为自己哪里手重了弄疼了,结果看见那人扭头,眼神有些古怪。
池田靖就这么扭头看着她,无言。
两人的鼻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气氛似乎过于的暧昧。
终于,立青同志率先发话:“竹队,你这是处理伤口呢?”
“嗯?”不等竹昱反应,池田靖推着她下车,站在门口拿着那半瓶碘酒,直接从肩头泼了下去。
剧烈的刺痛让池田靖攥着瓶子的手指发白。她缓了缓,又咬牙泼完了那半瓶,喘了几口气背朝着竹昱:“帮忙包个扎。”
竹昱没说话,拿起座位上的纱布。
“你以前都是这么对自己的?”她一边小心的缠着,问。
“嗯?”池田靖挑眉,笑了,“你想指什么时候?”
竹昱把纱布绕到她面前,一只手扯着纱布,一只手环过她的后腰把她抱过来。“三年前,卧底行动。”她凑近她的颈边,轻声道,“你的卧底行动到底在哪里,那个人不是中国人,你怎么会认识?”
池田靖的侧颈被她的鼻息弄得有些痒,她想躲,却被身后一双手箍着。
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过于奇妙,她感觉自己的肌肤要烧起来了,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她双手抵着竹昱的肩头,耳根发烫,“那么艰苦的环境,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
竹昱忽然贴在了她的肩头,高挺的鼻梁狠狠的吸了吸。
池田靖觉得她疯了,自己身上一股臭汗味混着碘酒和血腥味。
“以后不要做这么铤而走险的事儿,”半晌,竹昱终于收回脑袋,快速的给她包扎好,从后座翻出自己的一件外套.套上,“我会担心。”
感谢观看~
注:①越南语,翻译为特指女性的“大当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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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