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而生 第12章 心火

假期结束没多久，接踵而来的就是期中考试。

提及考试，一向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认真复习、有信心的同学自然是不惧怕考试，甚至内心有隐隐的期待。

假期光顾着玩、心里没谱的同学对于考试感到焦虑不安。

还有一类同学，是觉得考不考试无所谓，成绩什么的也不在乎，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开心至上。

陆雪宁就是第三类。

考试前一天的晚自习，方晓生在认真复习，捋完错题集、梳理完思路后，无意间瞥了一眼陆雪宁，看到陆雪宁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奋笔疾书。

方晓生内心一阵触动，忍不住想凑过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却发现，陆雪宁不是在复习知识，而是在画画。

陆雪宁察觉到了方晓生的目光，猛然一扭头，便看到一张光滑白净的侧脸。

侧脸的主人正盯着她所画的画。

“扑通——扑通——”

陆雪宁深吸一口气，却不敢呼出，生怕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会污染了面前的人。

恕她言语匮乏，不会比喻，此刻她觉得方晓生像白色颜料一样诱人。

下课铃声及时响起，漫长的晚自习终于结束了，周围渐渐喧闹起来。

陆雪宁这才回过神，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调整呼吸。

“哎，晚自习画画被发现了，方晓生不会打小报告吧？不会觉得我不学无术吧？不会认为我是什么差学生吧……”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或许，是在怕自己会给“好学生”方晓生留个坏印象？

奇怪，她怕什么，她坦坦荡荡！晚自习最后十分钟了，画个画怎么了！

学了一天，写那么久作业，多累啊！难不成画一会儿难不成犯法？

她想开口为自己辩驳，告诉方晓生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哪知方晓生先开口夸赞，眉目柔和，如山间的一缕清风：“你画的山，很生动。”

“这是我想象中的山。毕竟我还没有亲眼见过……”陆雪宁内心一动，幸好，没有觉得她不务正业。

方晓生眨眨眼，目光带着纯粹的倾佩：“我见过，你画的，和我见到的差不多，让我感到很亲切……山啊，远看、近看、在山上看，会有不同的风景……”

我生长的大山，很美，很壮阔。

陆雪宁有些出神，双手捏着自己的画，画的边缘被捏得有些发皱。

她内心本就有火，此刻因着方晓生的话愈燃愈烈。

真好……真好！方晓生人，真好！

她恨不得拉着方晓生拜关公、结为兄弟，两人促膝长谈、慢聊彻夜，从盘古开天地聊到中华民族崛起，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陆雪宁以为，像方晓生这种成绩优异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乖宝宝”、家长口中的“好榜样”，会认为她晚自习画画是不干正事。

毕竟她就是听这样的话长大的。

“画画有什么用，能把学习成绩搞好就不错了！”

“画画没前途啊，你看看我们身边有几个靠画画成功的？”

“你学画画，长大了找不到好工作！”

……

诸如此类，全是一些打击人的消极话语。

如果不是老徐，她的家人绝对不会让她走画画这条路。

有用、没用，前途、工作……

她不懂为什么画画要和这些东西挂钩。

她只是单纯的热爱啊，纯粹地想要用笔、用画，记录心中的美好，记录这个世界。

在不影响自己对画画热爱的前提下，陆雪宁有用心地尽力学习，不为别的，就是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画画影响学习”这样的话。

索性她们家和老徐交情不错，按照老徐这位“教育大师”给出的意见和参考分数努力，她少走了很多弯路。

在这个功利性十分强的大环境下，方晓生愿意夸她的话，没有批判她在浪费时间、精力，她是不是可以把对方当作知己？

“那个，画送你！下次，我会画更好！”陆雪宁心脏跳得很快，背上书包迅速离开教室，内心更多的是感动，想哭。

她不求有谁能感同身受，只求一视同仁、不持偏见。

然而这样的人，太少。

面对偏见陆雪宁据理力争，越争越气，越气越争，甚至有时候觉得她是在“孤军奋战”。

所以谁流露出的稍微一点好意，她都觉得珍贵无比。

陆雪宁深吸一口气，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今夜的星星格外得亮。

方晓生不着急回宿舍，把画的四边折叠起来，再用宽胶带缠绕两圈，塞进书里——

他把画，做成了书签。

书中不知有黄金屋，还有辽阔的山水。

“选择最后一题你选啥？”

“你一共选了C？”

“大题也太难了！我就写了一点！”

“我也是！谁出的题，太变态啦！”

每考完一门，都要经历一阵短暂的、热火朝天的讨论。

一门接着一门，期中这场硬仗越来越接近尾声……

“唉……”所有科目考完，方晓生回到座位，暗自叹气，眉目间竟有几分焦虑。

不行，他过意不去。自以为复习的很好，但还是有不明白、写不出来的题目。

果然，越学习，越觉得自己无知。

他不甘心，也不认输，脑子里开始回顾那些模糊、不确定的疑问，不断地翻书、翻笔记，手脑并用，一边翻一边思考，迫切地想要实现“自我解答”。

陆雪宁一进教室，就看到方晓生在埋头苦学。

“……”

不是，这也太卷了吧？她还觉得考了这么久有些累了，想要简单放松一下呢！

“哇！陆姐！你看特种兵，背着我们偷学！”高鹏也凑了过来，和陆雪宁一起瞠目结舌。

“没有。我是在找答案。”方晓生照常回答，可以听出没有闲聊的兴致。

“答案？到时候不是会公布吗？”神经大条的高鹏并未察觉氛围的不对，傻乎乎地反问。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方晓生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书本。

发现问题，及时思考，然后找到答案。

只有这样做，他才有安全感。

不然他将一直沉浸在无知的恐慌当中。

他不是天才，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学霸。

他好想再多了解一点这个世界啊……

不知过了多久，方晓生仍在座位上孜孜不倦，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才意识到已经过了饭点。

食堂，还有饭吗……

方晓生摇了摇头，挫败地起身，总觉得打不起精神。

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高鹏见此场景，觉得陆雪宁和他刚才的推论没跑了：

方晓生多半是考砸了！

唉，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学神失意，难免伤心，他懂！

这种时候，就该好兄弟出马安慰！

“特种兵，陆姐已经帮我们打好饭了！走，去食堂吃饭！”高鹏自然地揽上方晓生的肩膀。

“好，谢谢。我把饭钱……”方晓生感激道。

“咱们谁跟谁！谈钱伤感情！看你闷闷不乐，我们请你吃晚饭！别因为考试不开心了嗷！”

“谁能保证每一次考试都考好呢！这次不行，咱下次再接再厉就是！”

“分数什么的，都是浮云！咱看开点哈……”

高鹏有说有笑，营造轻松欢快的氛围。

但是成绩出来后，高鹏就笑不出来了。

需要安慰的不是方晓生，而是他自己。

班级第一、年纪第一，都还是方晓生。

而他自己倒退了十几名！他回家怎么和老高交代！

“你这不还是第一嘛！那你那天愁眉苦脸干什么！”高鹏前来兴师问罪。

方晓生一脸茫然，不明白高鹏为什么这么激动：“因为，我不懂的地方，让我产生了困惑啊……”

陆雪宁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不是因为分数啊。

挺好的，方晓生这份认真的平常心，值得他们学习。

不过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

学神的世界，他们不懂。

“你决心要选择文科。”方晓生突然沉着地询问。

高鹏仍在喋喋不休，陆雪宁有一瞬的晃神，对上那道冷静深邃的目光，才意识到方晓生在和她说话。

“嗯？我吗？对啊。理化生学不来，能通过测评考试就行。政史地，我挺喜欢的，和我也更适配。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文科好呀，文科妙！”陆雪宁看出来方晓生眼里的认真，所以回答得也不马虎。

“不会改吗？”方晓生多问了一句。虽然，他也知道答案。

“不会。”陆雪宁斩钉截铁。

方晓生送上由衷的赞美和祝福：

“真好。目标坚定。未来必然繁花似锦。”

小陆一向有主见，勇敢、热烈地朝她自己的梦想迈进。

那他自己呢？他的未来和梦想呢？

有时候，只是成绩好是远远不够的。